兩人鉆巷口的馬車里,趕車的黑年催著白馬,往東角樓的方向行去。
“先去一趟書坊。”謝無恙打著呵欠,“我在那里放了些江湖卷宗,取來帶回東宮查閱。”
“遣人去取不行麼?”姜葵看著他,“你又開始犯困了。”
“我要親自見一面清河先生。”他倚靠在車廂壁上,倦倦地半闔著眼瞼,“今日朝上有關軍餉之事又吵得不可開……實在缺一個善于運籌此事的人才。”
他解釋道:“我想請清河先生出仕。”
春雨淋漓,馬車碾過一層積水,靜靜停在東角樓巷。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在書坊。說書先生柳清河懶洋洋地起,打著呵欠拉開了門。
他愣了下,門口站著的年輕人整理袖袍,微微含笑,對他行了一個拜禮,“清河先生。”
“太子殿下請回。”柳清河轉就走。
雨水淅淅瀝瀝,落在年輕人的肩頭,濡了他的袂。他卻不,立在雨中,深深再拜:“康有求于先生。”
“殿下,我們商量好的。我只能做個賬房先生,最大的好是掙錢和說書。”柳清河頭也不回,朝他擺手,“為我實在不行。”
年輕人不語,只是長拜。雨珠落滿他的袍,沾他的眉眼,沿著袍角滾落下來,滴答砸在一地雨水里,潑濺起一團瀲滟的水。
雨聲里,柳清河回過頭,看見雨水中佇立的那一道影子,靜靜倒映在積水里。
“殿下,”柳清河抓著頭發嘆氣,“你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若無抱薪之人,火都要熄滅了。”謝無恙低聲說。
柳清河再嘆了口氣,轉過向他,低低問:“朝上出什麼事了?”
“三萬大軍的軍餉,左藏庫撥不出來。”謝無恙低語,“戶部司微蘅稱,行軍日費千金,累年之積一朝而盡。大軍未發時,已有百人反對淮西用兵。”
“可笑。”柳清河冷聲道,“我當年在戶部的時候,哪個敢說撥不出軍餉?”
謝無恙低笑一聲,“先生當年雷霆手段,我聽人說過的。”
他再拜,“請先生再一次局吧。”
柳清河長嘆一聲,理了理青布大褂,隔著雨幕對他回拜,“敢為犬馬。”
雨聲如,漫卷而過,落滿青石磚的長路,濺起無數粼粼的。
馬車里走下青絹箭的,撐一把傘站在門口的年輕人邊,“你了。”
“沒事,只是淋了點雨。”他接過傘。
邊的不說話。他側過臉,看見低著頭,長長的睫羽凝著雨霧。他無聲笑了一下,手輕輕抱住,“我以后不這樣了。”
輕哼一聲,“你食言過不知道多回。”
“以后真不這樣了。”他笑了聲,“這次是為了讓清河先生心。”
“殿下倒也知道!”屋里傳來說書先生頓挫的聲音,“雨太大了,你們都進來,烘干了,今夜在這里呆著吧。”
“多謝先生。”謝無恙笑道。
柳清河把里屋的門“啪”地一關,兀自睡覺去了。姜葵推著謝無恙去后院沐浴更,轉又去抱了幾個炭盆,把二層的雅室里烘得暖意融融。
謝無恙推開木門走進來,換了一件寬大襯袍,頭發上搭著一張半的白帕,發間纏繞著熱氣和水霧,襯得他的氣質溫和。
雨已經停了。一線星從云間流下來,靜靜灑滿了一地。倚坐在窗邊,低眸下去,長街上燈火寥落,滴答的雨水從屋檐墜落,落在鋪滿落花的積水里。
“你不高興麼?”他站在邊問。
著窗外,很輕地說:“你心里很不安。”
他怔了一下,低垂眼眸,“嗯。”
“你的病……一直在好轉。”低聲說,“可你還是不安麼?”
他淡淡笑了一下,“習慣了。總覺得快要沒有時間了。”
“這些日子,你還是當最后一年在過。”輕聲說,“你做每件事都很拼命,完全不顧及以后。”
“可是你要相信啊,”仰起臉看他,“以后還有好多年呢。”
“我在努力了。”他輕聲說。
“暮春過去就是夏至,愿有捷報從淮西傳來。”他向窗外,嗓音里有一種安意味,“秋末的時候,我們對北司手。等這些事都結束了,我可以安心養病。再到明年春天,也許我的病好了,我陪你去杏園看花……”
“等以后……”
“我不想等了。”忽然說。
他微怔一下。雙手環住他的脖頸,仰頭吻了上去。
風卷起落花從窗外吹來,吹起翩躚的袂和發。的吻像是一縷撲面而來的暖風,繾綣又溫,吹開這些日子所有的克制與忍的心緒。
他的眸里有一瞬的難抑的緒,他的指尖掙扎般地了一下,接著他手抹去了眼尾的水汽,抵在窗邊俯下親吻的。
漫卷的花瓣落滿他們一,攜著數不盡的水汽、熱霧、花香,糾纏的氣息,雨水和白梅氣味。
紛紛揚揚的花雨里,他們熾烈又安靜地吻著對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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