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漸散,赫連鴻蹲在一條溪水邊上洗臉,他甩掉手上的水珠往東邊的方向眺,那雲層很厚,似乎預示著那片天空下的氣氛是張和急促的。
他策馬連夜趕往雁門關,一口氣也未停歇。
若非馬兒實在是累得起不來,必須停下來歇息,他現在也不會在此蹲著等時間。
沈念豢養的海東青在天空上鳴,赫連鴻吹了個呼哨,想把它喚下來,海東青卻飛得更遠,毫沒有要等他的意思。
他站起,但見躺在草地上的馬兒掙紮著重新站起來,他複又翻上馬,朝著海東青指引的方向去了。
這一路上,他見到了很多黑煙四起,千瘡百孔的村落和城池,沒想到泱泱中原竟也有這般黑暗的一麵,比起草原,這裏也沒好到哪裏去。
馬蹄濺起水花,赫連鴻一甩韁繩,希他趕到的時候,沈念的兵還未和匈奴人打起來。
越靠近雁門關,一路上越是蕭瑟。
沈念的軍隊本沒有停下來休息,日夜兼程,終於趕在第三日晌午時分,抵達雁門關的第一個崗哨。
此正是雁門關的第一道防線,以一千人布防,前幾日與匈奴人的一場惡戰,讓此變了一方人間煉獄。
沈念抬手,示意後隊伍暫且修整,翻下馬往前走。
目所及之,皆是瘡痍之象。
匈奴人手段狠戾,且擅長使刀,士兵上的每一道傷口都深可見骨,盔甲也被劈開,刀口上的已經泛起了黑。
沈念緩步走在地上,原本的黃泥土因被浸,現在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深。
有風吹過來,空氣中都是腐敗的味道。
崗哨的塔樓上聽著幾聲鴰在鳴,聲聲淒厲。
沈念取下後長弓,搭了一隻箭,對準塔樓上的鴰鬆開弦,鴰被驚得振翅飛走。
他喊道:“謝良!”
謝良趕來,“沈將軍!”
他正是代州刺史楊策的副將。
沈念吩咐道:“找到戰旗,看看在此地壯烈捐軀的是哪位將軍麾下。”
謝良頷首,喚來幾名士兵開始搜尋。
薑雲笙過窗戶看著這一幕,眉頭皺得很。
的心中洋溢著一種無法宣泄的抑,這是第一次置戰場,盡管先前做好了心理準備,等到真正的看見這裏的慘狀時,仍是忍不住要落淚。
看見那些士兵的,就想起了新河縣看到的那對兄妹。
他們都有要守護的東西,不惜犧牲命。
薑雲笙不忍再看,收回視線,在車廂角落裏閉上眼睛,裏低聲呢喃:“魂歸來兮。”
戰爭注定是要流的,隻是暫時還沒法習以為常。
“沈將軍!”謝良高聲呼喚沈念,聲音有些抖。
沈念聞聲疾走過去,看到眼前的一幕,頭上下滾,遲遲說不出話來。
謝良找到了戰旗,卻不是在地麵上找到的。
一名看上去約莫十四五歲的小士兵抱著戰旗,後背至被捅了數十刀,他上的流在戰旗上,染得深紅一片。
他到死都沒有讓旗子被匈奴人奪去。
謝良跪在地上,將他的翻過去,手去拽他懷中的旗,不管多用力,都拽不。
沈念也蹲下去,“我會給你們報仇。”
興許是他的亡魂聽到了沈念說的話,那麵旗子竟輕而易舉的從他懷裏離出來。
謝良驚呼:“沈將軍!”
沈念抖開旗子,上麵繡著一個龍飛舞的“”。
士兵的腰上有一塊腰牌,謝良解下來一看,聲音沙啞道:“是曆將軍,此人是曆將軍親兵,曆將軍是刺史大人的鄉友,二人同手足。”
沈念目幽深,難怪楊策在得知第一道防線被攻破時,那麽張的就要帶兵支援。
“收好。”他把戰旗遞給謝良,“不得丟失。”
謝良把戰旗疊好抱在懷裏,重重點頭。
隊伍沒有過多停留,繼續往前推進。
越靠近雁門關,況越糟糕。
因為所有崗哨都被摧毀,在短短的三天,匈奴人已經兵臨城下。
沈念的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過,他猜測,興許還沒和關防匯合,他們就得先和匈奴人對上。
與此同時,雁門關。
守城將軍嚴誌坐在城牆下,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吐在一邊的唾沫裏都是,他眉頭皺,麵容黢黑,側臉上還殘留著些許幹涸的跡,卻毫沒有削弱他周的肅殺之氣。
在他邊,圍坐著幾個神疲憊的士兵,都一臉麻木地看著他。
嚴誌低喝道:“拿刀來!”
其中一個士兵按住他的,雙目通紅,“將軍!”
嚴誌著一隻臂膀,肩頭上有一箭傷,傷口上的已經變得腐爛。
“他娘廢話!”他手去奪士兵手中的刀,“老子殺過那麽多人,剜一塊怎麽了?”
士兵低聲哭起來。
嚴誌一掌拍在他的腦袋上,“哭什麽哭!老子還沒死!”
他拿過小刀,對準長腐的地方毫不猶豫地割下去,冷汗順著他的額頭往下落,剛毅的臉上也在著。
腐被剜掉,他隨便灑了一些止的藥,又以已經不知道綁過多次的繃帶纏好,自始至終沒有發出一聲哀嚎。
士兵解下腰間的水壺遞過去,退到一邊坐著發呆。
嚴誌喝了一口水,覺到口中都是消散不去的腥氣。
他扶著牆站起,往城牆外眺。
遠山巒下有一道黑的線,正是匈奴人駐紮的地方。
今日他們已經發起了三次進攻。
援兵遲遲未到,嚴誌喚來斥候,“消息可送到代縣了?”
斥候回答:“軍報已送出去,楊刺史現在應當在路上了。”
嚴誌鬆了一口氣,他就怕自己撐不到楊策帶兵趕過來。
第一道戰線被攻破時,他就寫信去求援,想著況急迫,就先寫給了距離雁門關最近的代州,楊策的兵就養在代縣,趕過來最多隻需要四天。
現在已經過去三天,再堅持一天,援軍就會到了。
嚴誌掃視一圈城牆,又問:“杜敬呢?”
斥候也疑道:“沒看到啊,將軍,興許杜將軍去歇下了吧?”
杜敬是嚴誌的副手,居五品將軍,嚴誌是正四品。
“這個時候還睡他娘個睡!”嚴誌是個火脾氣,當即張口大罵,“媽的匈奴人都打到家門口了!把人給我上來!”
斥候得令,匆匆下了城牆尋人去了。
嚴誌穿好裳,係上盔甲,握著劍柄去看城牆上的士兵。
他們對匈奴人的恐懼都寫在臉上,嚴誌沉著臉高聲說道:“弟兄們!咱們下一場讓匈奴人吃點苦頭!好好過一個中秋!”
這是他能給他們最合理的希冀,中秋,當是吃喝玩樂的日子。
可是現在他們麵臨著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危險守城,也知道嚴將軍這是在安他們。
軍隊若失去了士氣,便意味著不戰而敗。
誰都沒有信心能把匈奴人擊退,尤其是在兵力不足的況下。
此次匈奴人來勢洶洶,或許大就要經曆一場浩大的劫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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