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昨兒個夜裏沒休息好，薑雲笙看了一本書，便覺得倦怠疲乏，手中的筆有好幾次險些墜落在紙張上。

徐珺雖然安排和沈念一起，對方卻不知去了何。

待得晌午，沈念才出現，手裏拿著一個瓷碗，坐到的對麵，瞧得眉宇困倦，一副快要睡著的模樣，不低笑兩聲。

薑雲笙神淡漠地輕瞥他一眼，“我去告訴先生，你懶。”

“沈某認罪。”他將那瓷碗遞過去，“特來給薑姑娘賠罪。”

薑雲笙看去，碗裏是剝好的石榴，粒粒分明，晶瑩剔。

“你剝了？”的聲音驟然拔高，轉念又生怕惹耳房的徐珺不高興，便又立刻低聲音。

“我喜歡剝石榴，勝過吃石榴。”薑雲笙撚起一顆扔進裏嚼了嚼，香甜的水在齒間開，不咂咂，朝沈念笑得眉眼彎彎。

沈念眉頭微挑，“薑姑娘好雅興。”

他何嚐不知道的這些小癖好，上一世他在靖安侯邊那麽久，就見得到了吃石榴的季節，最喜歡坐在府的小亭子裏剝石榴，剝得滿滿當當的好幾個碟子，卻又不怎麽吃，盡數分給了下人。

從那時候，他便記下了，薑雲笙喜歡的，其實是能夠看到果的過程，一如現在這般步步為營。

兩個更大更紅的石榴倏忽闖的視線，沈念將手下的書過來，“薑姑娘喜歡剝石榴，沈某喜歡吃石榴，正好，勞駕薑姑娘為我剝吧。”

薑雲笙手下空了，有一瞬間的愣神。

再凝眸看過去時，卻見沈念笑得有一邪氣。

他一邊翻著書本一邊調笑道：“薑姑娘剝的石榴，定是比旁人剝的好吃，若是顧丞知道了，定要嫉妒我的。”

他總會有辦法讓薑雲笙開心。

把沒有裝滿的瓷碗拿到麵前，也打趣道：“行行行，沈公子可好生候著，薑姑娘好好給你剝。”

二人對視一眼，都不由得輕笑。

屋外，顧丞咬牙切齒，手指頭著趴在窗臺上的馳兒，“你看，你好心給你沈叔叔的石榴，他轉頭就給別人。”

馳兒的腦瓜頂被他疼了，迷茫地抬手了，語氣純真，“我喜歡沈叔叔，才給沈叔叔的，沈叔叔又給薑姨，那肯定是喜歡薑姨，送東西給喜歡的人，有什麽不可以嗎？”

顧丞忙捂住他的，“臭小子，你懂個屁的喜歡，走走走，咱們換個地兒玩。”

馳兒被他夾在腋下，如小一般鬼鬼祟祟地離開書房外頭。

然而方才馳兒的聲音實在是太大，沈念和薑雲笙都聽到了。

沈念不自然地別過頭去，薑雲笙則埋頭認真剝石榴，誰都沒有再說話。

雙方卻是不約而同的耳尖發紅。

言無忌，言無忌啊！

書院小湖邊，顧丞氣籲籲地坐在欄桿上，指著馳兒點了點，“馳兒，我不跟你玩了，顧叔叔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不行不行。”馳兒一把抱住他的大，大眼睛眨眨，看上去甚是喜人，“顧叔，馳兒就要走了，你不陪我玩，馳兒會傷心的。”

“你要走了？”顧丞一把抱起他，讓他坐在自己的上，“我就說這書院不是咱該待的地方，你要去哪？好玩嗎？把顧叔也帶上。”

馳兒摟住他的脖頸，大聲說道：“書院！”

“啥？”顧丞沒反應過來。

孩子向來不會掩藏自己的喜怒哀樂，尤其是開心的事，恨不得告知全天下。

他晃著顧丞的脖子，“我爹今天去給馳兒尋書院了，過不了多久，馳兒也能去讀書了！”

顧丞：“......”

他好不容易有個玩伴，這才多久啊，玩伴就又要走了。

“讀什麽書，顧叔教你耍劍！”

顧丞一手攬住馳兒的背，提防他掉下去，一手並攏為劍，做了幾個劍勢，“就這樣的，咻咻咻，厲害嗎？”

馳兒看了半晌，搖搖頭，“不厲害，我爹說了，真正厲害的人，多的是有人為他打打殺殺，他隻需要在背後筆桿子，就有人拚了命的護他。”

顧丞被堵得氣息一滯，登時沉下臉來，“你的意思是，顧叔是給人跑的？”

馳兒猛地搖頭，“不是不是，顧叔是......是殺敵的將軍！”

他古靈怪，一張能說會道的小惹得顧丞大笑不止，繼續以手為劍去馳兒的，惹得他陣陣發笑。

“馳兒，從你顧叔上下來。”

後驟然響起常無憂冷厲的聲音。

馳兒被駭了一跳，頭都沒回，連忙從顧丞的膝蓋上下來，背著小手退到一邊，不敢抬頭看，“阿爹。”

阿爹特意代過，不可恃寵而驕，更不能仗著年紀小，就在旁人的膝下承歡。

做人要有骨氣和傲骨，行得端，站得直，才是君子所為。

可他實在是太喜歡顧叔叔，這才忍不住攀上去的。

常無憂並沒有過多的指責，一個失去親生父母的孩子，最缺的便是疼，是以不會待他太過苛刻，隻需時刻提點，馳兒會懂的。

他的手裏拎著一個藥包，朝馳兒招手，“將這藥包給你阿娘送去。”

馳兒小心翼翼地把藥包抱在懷裏，小跑著去找張萍。

橋上，顧丞後腦，“常大哥，我方才聽馳兒說，你要將他送到別的書院去讀書，可是真的？為何不讓他就在百川書院讀書？”

常無憂靠在他邊，長歎一聲，“這裏的學生大多都是世家子弟，金錢與權力的腐朽氣太重，會讓馳兒迷失自己，去普通人的地方，過普通人的生活，他才會有所悟。”

顧丞似懂非懂，卻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

驀地，常無憂的肩上被狠狠打了一拳，力度還不小。

“你作甚？”他著被打疼的地方，瞪了顧丞一眼，“我是你大哥，沒大沒小。”

“你怎麽跟馳兒說的？你說練武之人是給讀書之人衝鋒陷陣的，這話我聽了不爽！”

常無憂失笑，顧丞終究是個沒心沒肺的小年，隻知道用武力解決問題，又怎能領悟他這句話的意義？

“那若是在戰場上，殺敵的都是武將，你讓一堆書生上去試試？”顧丞越說越氣，“你這當爹的，思想就不端正，怎的還帶著歧視看人呢？你不也習武？”

常無憂被說笑了，“我何時歧視了？那帶兵打仗，大字兒不識幾個，兵法也不懂，隻會魯莽地衝上去，那跟莽夫有甚區別？”

顧丞向來不喜歡讀書，是以認為習武才是最重要的，此時被常無憂說了一通，心中更是不服，追著他就打，“先問過我的拳頭再下定論！”

常無憂走在前，雙手背在後，懶得和他過招。

武定天下，文治天下。

他斷然不會讓馳兒走他的老路，隻有讀書，才是最適合馳兒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