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疑問,可衛老尚書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果然,謝洵微一頷首,輕嗯一聲。
“咚,咚,咚”
貢院外傳來三聲渾厚笨重的敲鐘響聲,巳時正,九州貢生院點名登記造冊,春闈正式開始。
梅子青時,舉子京,魚躍龍門。
衛老尚書凝重的神漸漸舒展開,長嘆了一口氣,似乎放下了心中的憂慮,聲音含著欣賞和一無奈。
“到底是訓盈的孩子,陸家人合該有這樣的骨氣。”
謝洵想起含冤吞金的母親,沒有應聲。
老者知道他想做什麼,無非是很多年前他也做過,卻沒有功的事。
可說起來那也是前朝的舊事,他年事已高做不到,卻不能斷定謝洵也做不到;
如今上京城風雨來,新帝登基,已是景和年間,雛鷹出籠,或許真能讓他搏上一搏。
“若有難,大可來尋祖翁。”衛老尚書嗓音一頓,苦道:“在祖翁心里,你母親跟我衛家姑娘無甚區別。”
謝洵聞言,心中亦是一滯,沉聲開口。
“母親在世時,常跟衡璋講起從前的事,說外祖初任國子監祭酒時公務繁忙,是您經常帶去東郊踏青放風箏,還去杏坊買糕點。”
衛老尚書眼眶越來越燙,連忙低頭道:“是,是,難為這丫頭還記得。”
見狀,謝洵自知不適宜久留,轉走,卻又想起母親臨死前跟他提起的一句話,聲音越來越低。
“娘還留著一口氣時,親口對我說,此生能托生在陸家,有這樣的父母兄姐,是福;此生能遇到衛祖翁這樣待親厚的叔父,亦是福。”
“青州苦寒之地,千里迢迢,母親很牽掛祖翁的舊疾。”
陸家滅門慘案始終是衛老尚書無法紓解的一塊心病,老人上了年紀德高重,卻被貶,只前往青州,與兒孫分離,子骨愈發撐不住。
陸訓盈記在心里,都道人死如燈滅,可咽氣前還是放不下。
“娘最后是笑著走的。”青年鮮說這麼多,只留下這句話,推開門走了出去。
正廳中響起一道抑的低泣聲。
白發人送黑發人,衛老尚書如今得知最偏的小侄死的那般慘烈,難免傷神。
......
推開門,謝洵并未著急離去。
正廳前場地空曠,唯有一道高大的孔夫子像,金燦燦的日高高掛在天上,是有的炙熱。
青年上的冷意被漸漸驅散,只是心深那汪深潭依舊結著寒冰。
忽而,他的耳朵了。
拱門后果然響起一道踏踏的軍靴聲音。
來者披輕甲,腰懸利劍,正是這次被景和帝欽點負責貢院秩序的安國公世子,祁小將軍祁庭。
祁庭這段時日忙于幫季濃尋退婚法子,又同汝南季家的幾位長輩周旋,已有一段時間未曾上朝,就連赴任的圣旨也是送到了安國公府上。
如今卻在貢院見到了如此打扮的謝洵,他心頭明白過來,想來陛下也頗為依仗這個駙馬。
上次的事還橫亙在祁庭心中,他如今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縱使邊關的國仇家恨如何濃烈,可對上元妤儀,他更習慣率而為。
因此,便格外不喜歡駙馬謝洵。
朗的臉上沒什麼表,祁庭只朝站在廊上的青年拱了拱手,又率領后的士兵離去。
謝洵朝他回禮,祁庭卻走得飛快,并未將他放在眼里。
一行披鐵甲的將士們轉瞬不見人影,謝洵眸中無甚波瀾,祁庭此般作為落在他眼中,像個得不到糖塊生悶氣的稚,沒什麼傷害。
又是一聲鐘響,余音悠長。
謝洵瞇眼打量著天,日倒映在他眼中,將那雙瑞眼染了漂亮的琥珀,襯著左眼下那顆淚痣也有了幾分明之意。
青年轉,輕敲正廳的門,沉聲道:“衛大人,時間到了。”
良久,屋中響起椅子往后撤開的細微靜。
開考之前照例要點名檢查籍貫姓氏和路牒,衛老尚書緩緩來到校驗場,坐在正中央的一把太師椅上,眼皮有些腫脹。
前來京城赴考的士子們有年輕力壯的,亦有鬢發斑白的老者,此時都站了規規矩矩的方隊,一個接一個上臺,在保證書上摁手印并簽下自己的名字。
日頭一點點傾斜,冗長的隊伍緩慢移,終于見到了盡頭。
站在隊伍末尾的青年,或許說得更確點,倒更像個年。
在一眾貢生中,他雖站在隊伍末尾,卻極為顯眼。
這年與當今陛下差不多年紀,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卻因瘦削的頜骨添了幾道不屬于這年紀的鋒銳。
年穿著一襲尺寸略大的不合袍,眼中帶著防備,深吸一口氣后上前一筆一劃地簽下自己的姓名。
謝洵在他上看到一種局促和。
他對旁人的緒變一向敏銳且準確,甚至達到了一種近乎妖邪的詭異程度。
謝洵可以肯定,而先前過來落筆的士子中并無一人有這樣極端的變化。
于是便下意識對這年多了幾分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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