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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辭歸》 第355章 圣上得多失望啊

行進中,馬車似是到了石子,輕輕晃了下。

曹公公重新坐穩,道:“雜家聽著,那熊真是太兇了。”

“確實兇……”徐簡重重咳嗽了兩聲。

林云嫣替他拍了拍,徐簡緩了緩,擺了擺手,又與曹公公繼續說:“傷后就更兇了,人多還有點,要不然陶統領也不會被流箭著臉,我看好幾個人手原是不用傷的,都是自己人人的,崴著了磕著了。”

“萬幸都理好了,玄肅那坐騎是匹老馬,還把另兩匹帶回來了。”

“殿下沒事就好,我當時一門心思想著,殿下千萬不能傷。”

曹公公聽完,長嘆了聲:“國公爺疲乏,睡會兒吧,等回城再說。”

皇城里,東宮依舊燈火通明。

李邵躺在床上,整張臉通紅如蝦子。

睡夢之中,他時而低泣時而喊,燒得稀里糊涂。

郭公公挍了塊帕子蓋在李邵額頭上,轉頭見圣上坐在桌邊,臉沉。

著脖子站在一旁,臉白得跟刷了層白及漿子似的,一也不敢

他是跟著太子與小于公公一塊回京的。

差不多在半道上,馮約察覺到太子狀況不太好,許是要發燒,他就和小于公公說了。

小于公公亦是果斷,點了兩位林策馬先行,趕在馬車前催開了城門、又催開了宮門,保證他們后頭的這一行人能毫不耽擱地一路直達東宮,甚至有醫在此等著。

有條不紊自是有條不紊,可小于公公多忙碌,等圣上過來,他簡單匯報了狀況,就趕回慈寧宮去了。

留下這“半死不活”的場面給他。

他哪里答得上來什麼?

殿下在林子里怎麼一個遭遇,他本全然不知

他能答的部分,一時半會兒間,也不知道對主子是有利還是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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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此刻緒已經穩定許多了。

初聞狀況時萬分急切,但邵兒全須全尾地回到了他的眼前,這就能讓他放下心來了。

比起傷,發燒其實算不上什麼,太醫剛才也與他講了,這是寒、驚又放松下來后產生的狀況,養幾天就能恢復。

小于公公剛才還稟了,說是徐簡、安逸伯以及林都還平安,此乃萬幸,而他們赴險、辛苦到半夜,全是為了邵兒。

當然,話說回來,此事到不來談論對錯的程度。

和陳米胡同不同、邵兒沒有眠花宿柳,與裕門關下也不同、邵兒沒有私自出關,今日就是去圍場狩獵,且是得了首肯后再去的,遇著熊瞎子是在意料之外……

只能說,運氣差。

思索了會兒,圣上問馮侍:“怎麼一個過程?你細細說。”

侍還沒有理順,只能著頭皮道:“小的騎不佳,殿下進圍場時沒有帶上小的,起先都尋常,直到有侍衛從里頭沖出來求援,然后、然后……”

圣上問:“然后什麼?”

嚴肅,馮侍嚇了一跳,沖口而出:“然后輔國公就去救殿下了!對,輔國公一騎快馬往林子去,其他人跟都跟不上,他那個手就不像是過傷的。”

話說出口了,他才反應過來,不由訕訕。

他“提醒”太子留意輔國公的傷勢,試探也好、坐實也罷,都該由太子跟圣上捅破,他這麼一代勞,豈不是把自己也添進去了?

哎!

誰讓他是替主子做事的,滿腦子都是“輔國公的傷”呢。

見圣上定定看著他,馮侍想再把自己摘出來也不容易,只能將錯就錯、繼續往下說:“小的之后就一直等消息。

看到安逸伯與林趕到,又等到天黑,后來總算見到伯爺把殿下帶回來。

聽說是輔國公英勇,砍了那熊瞎子一條胳膊,堅持到救兵尋到他們。

輔國公真是厲害。”

見他幾句話翻來覆去、說不出什麼新鮮東西,圣上也懶得再聽,讓他去一旁待命。

床榻上,李邵嘀嘀咕咕著什麼,也不知道是夢話還是胡話。

圣上見他跟魘著了一般,挪去他邊上坐下,關切地聽了會兒,還是分辨不出他說的是什麼。

李邵陷了噩夢里,在黑沉沉與刺目的之間來回轉換,整個人十分不安。

“邵兒,邵兒?”圣上試著他,握住了他汗涔涔的手。

李邵倏地睜開眼睛,一雙滿是驚恐的眸子不住轉著。

“莫怕、莫怕!”圣上見他醒來,連忙安他道,“你回宮了,不用怕。”

李邵的視線落在了不遠的燈臺上,暈在他眼前渙散,整個視野都很奇怪。

他聽見噗通噗通如擂鼓的心跳,重得幾乎要把他炸開。

他怔了許久,眼中才慢慢有了點神,沒有那麼散著,看清了周遭狀況。

“父皇……”李邵啞聲道。

“你做噩夢了。”圣上道。

李邵眉頭一蹙,他其實記不太清楚自己夢到了什麼,只覺夢里一團糟。

那是他很不喜歡的覺,潛意識地就想排斥。

他并不想與父皇討論他的噩夢!

李邵想要逃避。

倘若他思路還有三分清明,他就能想到,此時此刻他其實什麼都不用說,繼續睡就是了,可他實在太混沌了,混沌到他想要避開一個話題、就心急得尋了另一個話頭。

“父皇,徐簡的本沒有傷!”李邵道。

圣上的角繃了:“你莫要……”

李邵繼續道:“兒臣親眼看到的,他能騎馬,他拉著兒臣在林子里與那黑熊周旋,他那步伐本不像傷沒好,兒臣都要堅持不住了,他還好好的,他甚至拿鏟子跟黑熊纏斗,他平時都是裝的。”

“裝的?”圣上問,“那你說,他裝傷做什麼?”

“他不想跟兒臣去觀政,”李邵道,“他拿他的傷在您跟前做戲,讓您心存愧疚……”

圣上直接打斷了李邵的話:“但凡他那不是為了救你才傷的,朕需要愧疚嗎?”

李邵被點得脖子,話已至此,他只能繼續說:“他就是跟兒臣較勁,他想讓兒臣聽他的,明明早好了,還……”

圣上氣極反笑:“徐簡想讓你聽他的?你要真能好好聽他的,朕才高興!”

李邵還想繼續說,對上圣上嚴厲的目,一下子失去了氣勢。

“邵兒,”圣上卻沒有放過他,“你別告訴朕,你先前就覺得徐簡裝傷,想去圍場也是為了試他。”

李邵啞口無言。

圣上一瞬不瞬看著他。

若只是意外遇著危險,那的確談不上“對錯”,可若是李邵故意沒事找事,以至于陷危機,那就是“錯”。

像是尋歡作樂、作到了道衡的地盤上。

像是出關逞能、撞進了兩軍戰之中。

從出發點、到落腳點、最后到收尾,沒一能站住理的。

站起來,圣上的語氣愈發沉重:“你今日累著了、又發著燒,先好好休息,等你睡醒了、退燒了,思路清楚了,好好想想要怎麼跟朕說。”

說完,圣上轉大步離開。

郭公公送了兩步,見曹公公就站在落地罩外,也就停了腳步,回去照顧李邵。

要他說,殿下的確燒糊涂了,怎麼能那樣說呢……

圣上腳步不停,道:“剛回來?”

“是,”曹公公跟上,一面走、一面答,“剛回來,聽說您在東宮,小的就趕過來了。”

圣上問:“徐簡怎麼樣了?”

曹公公抿了下

剛站得不算遠,太子殿下說的那些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平心而論,聽得不太舒服。

當然,曹公公不會在這當口上與圣上提太子言辭,他只是想了想,把自己這一趟遇著的事講了講。

“輔國公很是疲乏,太醫說他的些影響,還等他府里那大夫診斷。”

“聽說太子是追一頭鹿追到了林子深,直面那熊瞎子,當時他邊只有輔國公的兩個親隨以及兩個侍衛。”

“國公爺聞訊,穩住了局面,帶人去救援,郡主留在外圍,指揮小殿那兒的人手做事。搭起了棚子,備好了熱水點心,做了縛輦,又備了許多火把。”

“準備得很充分,小的到了那兒,除了等消息,也沒找到能做的事。”

“只等到安逸伯把殿下背回來,小的才算放下心來,那之后,陶統領他們又進了兩次林子,把傷者分批抬回來。”

“輔國公有個親隨傷了背,被熊瞎子拍了一掌,皮開綻的。輔國公沒有外傷,就是不住了,坐都坐不起來。”

“太醫替他簡單診斷時,小的看他那真是慘白慘白的,淤青也泛出來了,一那皮都是冷的。”

“想來也是,他算是最早進去的那一批了,一直與黑熊糾纏搏斗,力竭后留在林子里,最后才被抬出來,耗了這麼久,沒病沒痛的都不了那寒冷,何況他那本就不得寒。”

圣上聽完,想了想,道:“你聽見邵兒說的了?雖沒反駁,但朕聽出你向著哪一邊了。”

曹公公訕訕。

既然圣上點出來了,他肯定也不能否認糊弄,便道:“小的想,人總是向著自己看到的。

小的看到了太醫給輔國公診斷,看到馬車到國公府后也是拿縛輦抬進去的。

殿下與小的不同,他看到國公爺趕來,能跑能打與熊斗……”

“他看到后才誤以為徐簡沒有傷,那倒說得過去,”圣上哼了聲,“就怕他故意找事,早就誤會徐簡了。”

曹公公吞了口唾沫。

殿下這是鉆牛角尖了,得虧他沒聽見輔國公自省的那幾句話,要不然,還得再添點事,把去圍場都算到輔國公頭上。

圣上自有判斷,不會信殿下的猜測,但這會傷圣上的心。

圣上得多失啊……

夜風卷著雪花,絮絮飄下來。

喜聽見極低的敲門聲,裹了件厚襖子從屋里出來。

來的是公公:“主子睡下了?”

“哪能睡下,合躺著打個盹而已,”喜帶上門,聲音得很低,“有消息了?”

“太子回宮了,沒有傷,就是了驚嚇起熱了,”公公又道,“輔國公與郡主也返京了,好像凍得夠嗆,他那大抵又要不好。”

“誰讓他故意勾太子的興、去了圍場呢,”喜撇,“太子遇險,他不極其救援,真讓太子傷到了,他能討到好?”

公公道:“別說他好不好,太子若是缺胳膊,主子也頭痛……”

喜剛要接這話,忽然間后的門打開,昏暗的燈從里頭出來。

“這麼說,我是不是還得對徐簡恩戴德,謝謝他做事有分寸,沒讓殿下殘了傷了?”

聲音冷,嚇得喜后脖頸汗直立。

公公毫不猶豫就跪下了。

喜反應過來,也忙跪下:“小的胡言語……”

“行了,”金貴人打斷了他,“進來說話。”

進到屋里,喜倒茶,公公把剛收到的消息又仔細復述了一遍,等主子揮手,他才退出去。

金貴人抿了口茶,眉宇之間疲倦又暗藏怒氣。

喜他們沒有說錯,對他來說,太子的確是個必要的存在。

太子可以遇著些麻煩,可以名聲損,但他不能真的被廢,或者說,在一切都準備好之前,李邵必須是太子。

哪一天,當他對太子狠手,那就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只不過,金貴人想,自己依舊不能完全看徐簡的想法。

徐簡毫無疑問在算計太子,他那些看似幫助、輔佐太子的舉,背后藏著的都是對太子不利的謀算,只不過表面十分清正自洽,以至于連圣上都沒有發現端倪。

察覺到其中問題的,只有自己這個被迫斷了幾次尾的,以及太子那個當事人。

也許,徐簡也在等一個契機吧。

等徐簡手主把太子拉扯下來時,應該就是他做好了與自己對壘的準備,真刀真槍對峙了。

在那之前,徐簡會留著太子。

金貴人瞇了瞇眼。

在這一點上,徐簡與他應該是一樣的——把太子當棋子,把太子當旗幟。

但他追求的東西,徐簡沒有可能、如今看來也沒有為此去布置……

哦。

或許徐簡瞄準的是攝政之位?

的小皇子,可比自我又想法頗多的太子殿下好掌控多了。

那麼,徐簡挑到聽話的傀儡了嗎?

似乎沒有。

再者,圣上壯年,明面上看、離那一天還遠,除非徐簡真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但不管怎麼樣,今日結果、徐簡占了上風。

本想讓太子揭開徐簡裝傷,眼下好了,徐簡能傷得明明白白了。

至于明日,都不用認真去分析,金貴人都能數出幾條借題發揮的路子來。

圍場、熊瞎子、一出好戲。

重重地,金貴人繃著臉,把茶盞按在了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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