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一個單純的小丫鬟,被弄進油鍋了!
水玲瓏緩緩地眨了眨眼,真是好大一個下馬威,前世被秦芳儀吃得死死的,這個弟弟除了給點兒臉,倒是沒太為難。這一世,秦芳儀和水玲溪栽了跟頭,水敏玉便像頭忽而覺醒的獅子朝咬過來了。
秦芳儀必是不樂意他淌宅子里的渾水,那麼,挑撥離間、煽風點火的只剩嫡妹水玲溪。
水玲瓏淡淡一笑:“我以為多大的事兒呢,一個瓷而已。既然弄壞了他的,賠一個給他便是。”
柳綠垂眸,失地搖了搖頭,大小姐再寵也是斗不過大爺的……
枝繁拿著一個上好的琉璃缽前往了水敏玉的院子,在門口,道明來意,守門的婆子進去通傳,折回來時收下了瓷瓶。誰料剛走沒幾步,便聽到一陣瓷碎裂的聲響,搖頭,冷冷一笑,不知所謂的東西!總有一天,大小姐會把你們的皮給下來!
“哥哥,你對我真好。”福壽院的明廳,水玲溪拉著水敏玉的手,巧笑倩兮,眉目如畫。
水敏玉了發髻上垂下的瓔珞,笑道:“你是我妹妹,我不疼你疼誰?”爾后,看向老夫人,“祖母您說是不是?”
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兒,兩個孫兒回府,真是樂壞了,心里對水玲溪仍存了一芥,可水玲溪似乎已經得到教訓了,病愈后不僅天天跑來服侍,還跪在福壽院的小佛堂虔誠祈福,一跪就是一個時辰,聽王媽媽說,膝蓋都跪腫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且水玲溪與秦芳儀不同,畢竟是水家的嫡親脈,于是老夫人好了傷疤忘了疼,對王媽媽說道:“玲溪瘦了,吩咐膳房多燉點補湯,我記得我那兒還有一些燕,都拿過去吧。”
王媽媽答“是”。
水玲溪忙起行了一禮,淚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來,砸到地上仿佛聲聲可聞,本就生得極,如今一哭,更是三分醉、五分仙魅,尋常人觀之惻。
老夫人花白的眉一擰:“你哭什麼?”
水玲溪揚起滿是淚水的小臉,打在上面,像泄了一湖珍珠的芒:“玲溪是太高興了!玲溪……玲溪犯了不可饒恕的錯,不奢祖母的原諒……可玲溪怕祖母因此而惱怒傷,所以玲溪的心……每天都是惶恐的……現在祖母不計前嫌,對玲溪這麼好……玲溪無地自容……”語無倫次,更顯真意切。
好歹這是真心疼過的孩子,又是丞相府的外孫,幾時這樣放低過姿態?別說,老夫人心里是有些虛榮的,老夫人朝招了招手:“你過來。”
水玲溪吸了吸鼻子,走向老夫人,裾如云,緩緩拂過潔如新的地板,行間不見毫拖曳或飄,端的是儀態萬方、梳云掠月。
老夫人又想起水玲溪終究是要做太子妃的,兩一蹬埋塵土再不理凡間事,可的敏輝還在世上活著,權當為敏輝積德,覺得自己也可以對水玲溪稍微好點兒。老夫人拉過水玲溪的手,嗔了一句:“可算是懂事了!”
水敏輝坐在老夫人邊,眉眼含笑地看著他們,卻并不說話,他向來靦腆,眾人見怪不怪。
突然,翡翠在門口稟報道:“老夫人,大小姐來了。”
水玲溪回了自己的座位,聽到“大小姐”三個字不由地眸一暗,給水敏玉使了個眼,水敏玉站起,一屁坐到老夫人旁,占了平時水玲瓏坐的地方,并驚訝地道:“大姐什麼時候回的莊子?我怎麼不知道?”
水玲瓏進門時正好聽到這句話,心中冷笑,你都唆使書欺負葉茂和福兒了,還大言不慚地說你不知道我?這對兄妹,果然非一般地厚無恥!
“這位是敏玉弟弟吧?”說話間,水玲瓏已換上一副無懈可擊的笑容,“給祖母請安,敏玉弟弟好,敏輝弟弟好。”
長得也不怎麼好看嘛!水敏玉不屑地哼了哼,心不甘不愿地道:“大姐好。”
老夫人憐地了水敏玉的臉,并無責怪。
水敏輝微笑頷首,彬彬有禮。
水玲瓏掃了一眼,好似沒發現自己的位置被水敏玉給占了,徑直走到水玲溪下首坐好,笑容可掬道:“二位弟弟舟車勞頓,可是辛苦?”
水敏玉懶得回答。
水敏輝靦腆一笑:“本該早兩日回府,大雪封山耽誤了路程,苦的是馬匹和下人,我們還好。”
水敏玉果斷岔開話題:“祖母,妹妹寫信給我說您得了一對朱砂劍,但沒合適的魚缸,我特地從錫山買了一個白玉魚缸,很的!請王媽媽走一趟,把魚缸拿過來吧。”
這件事一直是老夫人心頭的刺兒,旁人不敢提,提了恐惹老夫人不快,水敏玉不同,他提了只會讓老夫人覺得他當真在乎這個祖母,而他三言兩語間也分了點兒功勞給水玲溪,老夫人不由地又多看了水玲溪一眼。
水玲溪含一笑,端的是麗不可方。
王媽媽躬退出院子,不多時,空手而歸,臉也不大好看:“大爺的書說……魚缸被大小姐的丫鬟……摔碎了。”
“什麼?”水敏玉面驚訝,“我買的魚缸怎麼會被大姐的丫鬟摔碎?這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吧?把長風和長安進來!我看是不是他們兩個潑皮,弄壞了魚缸卻栽贓到別人的頭上!”
水玲瓏用帕子了,終于明白水玲溪的偽善是怎麼來的了。
須臾,長風和長安躬走了進來,長風按著腰、一臉痛苦,長安一瘸一拐、也難掩痛,二人跪下,給老夫人磕了頭:“奴才長風/長安見過老夫人!”
這兩人是丞相府選給水敏玉的書,老夫人尚是頭一回見,老夫人眉頭一皺:“你們怎麼弄了這個樣子?跟人打架了不?”
長風眼眶一紅,嗚嗚咽咽道:“被……被……被……”
老夫人指向長安:“你來說!”
長安抹了淚,又吸了吸鼻子,“娓娓道來”:“是這樣的老夫人,我們倆抱著魚缸打算回院子,半路跟一丫鬟撞了個正著,我們三人同時倒地,包袱里的東西被斷,便破口大罵,嚷著我們賠!我們也沒說不賠,只說讓等等,讓我們先把魚缸送回院子,畢竟這魚缸是大爺專程從錫山帶回來給老夫人的禮。不依不饒,說院子里誰不知道老夫人最疼大小姐?誰不知道大小姐是要嫁鎮北王府做世子妃的?說把魚缸留下,拿錢來贖。我們自然不肯了,這是大爺的一片孝心,萬一被弄壞了怎麼好?爭吵間,一把扛起長風摔了下去,連帶著魚缸也摔碎了。然后……我們……就……就打起來了……但那丫鬟力氣大,我們是讀書人,本打不過,于是變了如此這副模樣……嗚嗚……”
老夫人的臉在長安聲并茂的演說里越變越黑,如果書所言不虛,那麼,這個恃寵而驕的孫兒就有些討厭了!世子妃又如何?水玲溪還是未來的太子妃,都不敢這般囂張!給幾分就開起了染房?當然,也不排除書撒謊的可能:“玲瓏,他們說的可是真話?”
水玲溪出言調和道:“這……祖母,有些丫鬟肆意妄為、狐假虎威也是有的,我相信大姐不會做出這種無理取鬧的事。”
福兒是唯一的第三方證人,卻被送出了府,任葉茂道出實話也不足以取信于老夫人,老夫人重男輕,潛意識里自然偏頗水敏玉多些。水玲瓏“激”地看向水玲溪:“二妹,難為你愿意相信我。”
水玲溪嫣然地笑道:“姊妹之間就該彼此信任的。”
出了這種事,水玲瓏居然面不改心不跳。水敏玉稍稍側目,指向長安,嚴肅地問道:“你可知撒謊欺主會有什麼下場?”
長安磕了個響頭,信誓旦旦:“奴才絕對不敢有所瞞!要是奴才撒謊,請老夫人將奴才逐出府去!”
老夫人的神有了松,看向水玲瓏,似乎在等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魚缸……的確是破了。”水玲瓏沉默了半天,終于開口,“把葉茂來吧。”
兩刻鐘后,葉茂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了福壽院的明廳,的臉高高腫起,額角裂開,雙眼一般的紅,看起來像個奪魂的惡魔,隨著進的一瞬間,屋子里彌漫起了一濃郁的腥味兒。
葉茂跪下,長風吞了吞口水,下意識地辯駁道:“我們……可沒把你打這樣!你……你該不會為了污蔑我們……故意弄的苦計吧?”
葉茂垂眸不語。
長安附和道:“力大如牛,我們……我們真沒把怎麼著,都是在打我們!”反正無人指證,他們怎麼污蔑就怎麼污蔑。
王媽媽在老夫人的示意下把長安的供詞復述了一遍:“……葉茂,事是不是跟他們說的一樣?”
葉茂憤恨地瞪了瞪長風和長安,卻是一句辯駁的話也沒說。
這是……默認?水敏玉的心咯噔一下,原本以為會反駁,但長風二人死不改口,自己再撒撒、賣賣萌,祖母仍會站在他這邊,可不知為何,葉茂突然默認,反而他心里產生了一不祥的預。也許,水玲瓏知難而退了?對!一定是這樣!庶與嫡子斗,不是以卵擊石麼?
思及此,水敏玉心舒暢,出一副惋惜的神:“大姐,這奴婢心不正,仗著是你的丫鬟在外面作威作福,今兒沖撞我的書是小,萬一將來跋扈,沖撞了府里的貴人……毀掉的可不是你一人的聲譽,連帶著整個尚書府都會被嘲笑不懂規矩。依我看,這樣的奴婢還是趁早發賣的好,省得主害人!”
葉茂拽了拳頭,牙齒幾乎要把咬出來。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若果真如此,這丫鬟斷然留不得。
水玲瓏笑了笑:“多謝敏玉關心,這丫鬟若真犯了不可饒恕的罪,祖母該怎麼罰怎麼罰便是,我不會有半句不贊同。”
這話一出,老夫人眸中的冷意了一分。
水敏玉和水玲溪俱是有些驚愕,葉茂是水玲瓏最重的丫鬟,水玲瓏舍得?
水玲瓏不理會二人的詫異,接著說,“葉茂回來告訴我敏玉送給老夫人的魚缸破了,也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我心中著實不安,不愿因奴才們的幾句口角壞了我和敏玉的姐弟分,更不愿敏玉因此落個不敬祖母的罪名,是以,我讓人送了一個琉璃魚缸給敏玉,原是想讓這件事就此揭過,畢竟一個掌拍不響,葉茂再厲害也只是個丫鬟,兩名書年紀不小,對付綽綽有余。若實在不行,你們是讀書人嘛,一個拿魚缸在那等著,另一個跑回去拿錢或告狀,這種法子不難想出吧。別告訴我,你們的書都讀到牛肚子里去了!”
老夫人看向長風和長安,眉頭又蹙了些。
兩名書的臉一白,頭垂得更低了。
水玲瓏徐徐一嘆:“你們不愿意私了,非要把事鬧到祖母跟前,我也無話可說,借用二妹的一句話,姊妹之間就該彼此信任,我和敏玉又何嘗不應如此?”
水玲溪一怔,該死,被下套了!
“我相信敏玉不是那種心狹隘之人,他若知我誠心賠禮道歉,必會接,斷不愿以此擾了祖母清靜。”水玲瓏含笑的目投向水敏玉,“敏玉,大姐說的對不對?”
水敏玉本不知道水玲瓏不僅咽下這口氣,還在這麼短的時間送了賠禮上門,玲溪不是說從不服輸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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