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靖低聲道:“這裡沒外人,隻我們兄弟兩個。我和堂兄說幾句掏心窩的話。”
“慕容氏掌管衛軍長達一百多年,在衛軍裡勢大深,盤錯節。換了我是堂兄,早將衛將軍換人了。”
太子:“……”
虧徐靖說得出口!
太子哭笑不得,白了徐靖一眼:“不得胡說。慕容氏世代掌衛軍,對天家忠心不二。你剛才說的這些,要是傳進慕容將軍耳中,豈不令慕容將軍寒心?”
頓了頓,又放緩語氣,溫聲道:“靖堂弟,你在北海郡出生長大,對朝中文武將都不悉。慕容堯的先祖就是我們徐家親兵出,當年為救高祖皇帝而死。後來,衛軍就一直由慕容家掌管。”
“鐵衛營是皇曾祖父在世時組建的軍隊,掌管驍騎營的忠勇侯,曾是皇祖父心腹。這兩支軍隊,都能換人來統領掌管。唯有衛軍,不可隨意換人。因為,慕容氏一直是天子家奴。”
“我知道你厭惡慕容慎,對慕容將軍也沒有好。私下裡你做些小作,出口閑氣也就罷了。明面上不可隨意刁難。”
徐靖深深看太子一眼,慢慢說道:“堂兄覺得我是那等為了私人恩怨就任妄為的人嗎?”
太子點頭:“是。”
徐靖:“……”
徐靖俊臉瞬間扭曲。
太子啞然失笑,語氣輕快了許多:“難道你不是?”
徐靖了自己的心窩,憑著良心說道:“我還真是這種人。”
兄弟兩個對視一眼,齊齊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徐靖又正低語:“不是我枉做小人。堂兄這般信任慕容氏,皇上對慕容父子的信重,更是人盡皆知。”
“他們父子忠心耿耿還好,萬一有朝一日,生了異心,該怎麼辦?”
“如今大晉戰紛紛,譬如驍騎營和鐵衛營都在外打仗,京城裡只剩三萬衛。慕容父子如果生出挾天子以令天下的念頭,誰能阻止他們?”
太子笑容凝結。
京城的三支軍隊,彼此製衡,指揮權都在天子手中。忠勇侯定國公慕容氏互不和睦,對天子更有利。
正如徐靖所說,太平時候這樣做無妨。現在大晉民匪四,到打仗。忠勇侯和定國公都沒閑著的時候。
如果京城隻留衛軍這一支軍隊,整個皇城的安危都落在慕容父子手中……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徐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堂兄,就算枉做小人,我也得將憋在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慕容家在衛軍裡的勢力太過龐大。這三萬衛軍,已經快慕容家的私兵了。”
“就算要繼續用他們父子,也得有個製衡的手段。否則,總有一日,握刀之人會被這柄利刃傷了自己的手。”
太子沒有出聲。
徐靖也不再說話。
自出生之日起,太子就是大晉江山的繼承人。這十幾年來,蘇皇后一腔心都傾注到兒子上,幾位太傅更是盡心竭力,要將太子教導千古明君。太子讀過的書,摞起來比徐靖還要高,歷朝歷代都是怎麼亡國的?史書上一頁頁都寫著,都是淋淋的教訓。
再溫和,他也是大晉太子。沒人比他更在意皇位的安穩和傳承。
徐靖今晚說的話,深深擊中了太子的憂。
過了許久,太子才低聲道:“今晚說過的話,絕不可告訴第二人。”
徐靖點點頭。
太子沉默片刻,又道:“這件事,我心中有數。回京之後,我就著手安排。”
徐靖心裡一松,眉眼驟然舒展。
月牙兒妹妹的“夢境”裡,慕容慎父子謀~朝篡~位,奪了大晉天下。他不能直言相告,只能這般提醒。
好在太子聽進耳中,記在心裡了。
……
這一夜,徐靖睡得格外踏實安穩。
太子心事重重,直至四更才睡下。一睜眼,天已經大亮了。
陸公公忙伺候主子洗漱更。太子隨口問道:“世子去了何?”
“回殿下,”陸公公笑著答道:“世子五更天就起,去了練武場。”
鐵衛營和驍騎營都是紀律嚴明的軍隊,軍營裡每日五更練是慣例。衛軍也有晨間練的習慣。徐靖只要在軍營裡,每日都會早起隨士兵們一同練。
太子目中閃過笑意,吩咐一聲:“讓人多備些早飯。”
陸公公忙應一聲,退下去安排早膳。
一炷香後,滿額汗珠的徐靖回來了。和太子對坐著一同吃早飯,幾口一個饅頭,運筷如飛,桌子上的菜肴如被秋風掃落葉,幾乎都進了徐靖口中。
太子飯量小得多,吃得也斯文優雅。
徐靖填飽了肚子,心滿意足地擱了筷子:“一出去行軍打仗,天天啃餅子喝涼水,今兒個的早飯總算吃飽了。”
太子聽著怪心疼的:“你也是,我要派一個廚給你,你是不肯要。”
徐靖笑道:“平日裡食住行講究,行軍打仗就不了。士兵們吃乾餅子喝涼水,我一個人坐在那兒,弄個六菜一湯算怎麼回事?”
“這一招,我還是從馮將軍那兒學來的。和士兵們同吃同住同睡,能迅速和他們打一片。等到打仗的時候,就學高將軍,先士卒,率先衝鋒。所以,才能逢戰必勝。”
打仗不是玩遊戲,上了戰場,是要拔刀殺人流拚命的。
徐靖意氣風發,侃侃而談:“我自小習武,邊有兩百親兵。以前,我覺得自己十分厲害。直到真正上了戰場,才知道自己還差得遠,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
“馮將軍和高將軍,都是大晉名將。這回和他們一同上戰場,我著實學了不。”
然後,頗有些憾地歎了一句:“可惜,這樣的機會不多見。以後我怕是沒機會再上戰場了。”
大晉對藩王諸多限制,一個藩王世子,本沒機會領兵。
被戰火淬煉過的徐靖,就如夜明珠被打磨過了一遍,綻放出灼灼華。
太子看徐靖一眼,昨夜盤算了大半夜的念頭再次躍上腦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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