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外面等,抱著花,架著鏡頭,背后有橫幅,寫著「恭喜應殺青」。再往外,就是攏著手引頸張的村民了,聽聞劇組即將要走,都提前來送別。
十五分鐘后,雪地上串起一行寂靜的腳印,眾人抬眸,看到應自己一個人走過來。
上披著那件眼的羽絨服,發髻低挽而松垮,風過樹梢,帶垂落的發。在背后,老傅布置的燈嚴明亮,從燈罩中出,的仿佛蒙著一層硫酸紙。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出聲,不知道是殺青了,還是又一次Ng了?眼里只看得到麗的、似乎要溶于月的面龐。
直到應腳步停住,凍得緋紅的鼻翼輕輕氣一下,繼而將兩側角上揚起來,大家才如夢如醒——
“殺青啦。”應宣布,聲音不重,滿面微笑。
雪地里猝然發出一陣沸騰,無數人鼓起掌來,向邊涌。至還剩幾步距離時,又停住了矜持住了,不敢造次,抱著花的羅思量被人推到最前,他左張又,瞥見救星,眼前一亮:”栗導!栗導來!這花該是栗導送!”
栗山是特意遲了幾步出來,想把這樣獨特的場合留給主角,沒想到還是沒躲過。只好笑著接過花,捧給應,又與紳士地擁抱了下。
“新年夜發生了什麼,我都知道,謝謝你全了我,和這部電影,和這里的所有人。好好保重自己,我們回憶錄里再和這段故事相會。”
“栗老師……”應鼻尖酸楚,怕自己落淚壞了氣氛,睜著眼眶忍了許久,才輕點了下下說說:“我沒怪過你。”
栗山拍了拍肩,松開懷抱,繼而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來,我們一起祝賀小新疆殺青快樂!”
阿恰布的哈薩克人熱,怕他們當晚就走了,爭相圍上來請他們到家里喝酒跳舞。燈組的布半天沒能撤下,因為實在太多人要和應合影,而應又太過耐心,來者不拒。
他們仿佛有預,在這冰天雪地里連飛鳥都不愿經過的兩個月,將會是華語電影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殺青宴早就擺好了,但主要是為了姜特和白欖。應回寧市后還有兩天的戲份要補拍,姜特和白欖卻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殺青,今晚過后,他們一個回阿勒泰,一個回北京,下一次再相聚得是電影首映禮時。
完任務一輕,全組都喝瘋了,逮誰敬誰,喝醉了跑到外面服發瘋。喝到末段,清醒的沒剩幾個,彼此擁抱著道別,口齒不清的車轱轆話來回說。
應找到姜特時,他正在馬廄里那匹屬于哈英的黑馬。
“不去寧市看一看?我聽說栗老師邀請你。”
栗山自掏腰包請姜特下山,到城市里去。如果繁華迷他眼,他再順理章把人送到科班去進修。
但姜特拒絕了他。
姜特抱著黑馬的脖子,用哈薩克語與它說了幾句,才轉向應。
“不了,聽說那里很熱鬧,我不會適應。”
“那你接下來的打算是?”
“回到阿勒泰,過我原來的生活。”姜特關上馬廄的門,陪著應走到月下,“你呢?”
“回到寧市,過我原來的生活。”
話音落下,姜特笑了一笑,“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直來直往的山風,下了山太久,也懂得拐彎了。
“你說。”
姜特注視著流溢著彩的眼睛。
最初接栗山的邀請,是他給的價格很吸引人,這份工作與他過去放牧的生活也截然不同。后來,在只有一張沙發和一臺電視的簡易影音室里,他反復溫習的臉,從架而坐的不耐,到合掌抵的專注。那間屋子的氣味至今還在他鼻尖,只要一想起,他腦海里的熒幕就被點亮。他從沒遇過這麼多面的人,試圖分清的真實與做戲。
見第一面前的一晚,他輾轉,徹夜未眠。見了真人,才知道自己此前有關的想象是多麼按圖索驥單薄可笑。很彩,遠超麗。
新年夜,他也迷茫驚痛過。
那麼多親戲,他從不坦然,也說不出問心無愧。
每一次人戲不分時恍惚,下意識地向他求助,他總是義無反顧,心里頭像有尖刀刺痛。那當然是他的僭越,他明白。
白欖進組后,本著前輩的義務和惜天才的憐憫,自發地教他很多,關于如何調節自己,如何戲和出戲。
“為什麼一定要出戲?”
“因為你不是哈英,也不是尹雪青。”
“重要嗎?”
“不重要嗎?你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神,要當姜特,而不是戲里的人。”
“姜特也沒有得到什麼,他被闖,然后失去,相逢和告別都不由他作主。”
白欖發現自己教不了他。有理論,但理論從來都會在生命的直覺面前失效。
“你讓我想起一句詩,夢里不知是客。”呢喃地說。
“栗山教過我了,但我還知道另一句。”
“什麼?”
“但愿長醉不愿醒。”
我這一生都會記得你。
姜特注視著應流溢著彩的眼睛,微微勾笑起來,“再會。馬是哈薩克人的翅膀,我飛向草原,你飛到你想去的更高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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