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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玄英事后回想起來,還是覺得第一天風平浪靜。

皇帝祈雨，不算錦衛這樣的心腹，用了五千軍士。試問,只帶了三百護衛的郡王,五百護衛的齊王,能玩出什麼花招？

簡單的。

——郡王的人暗鼓齊王，天賜良機啊，這孩子不是時候,懷他的時候就天下大旱，如何能為君上？看看咱們世子,自小聰明機靈,孝順懂事……

——齊王被說得多了，確實十分心,于是派人買通了何家人,要到了嫻嬪的生辰八字,找神婆扎小人,詛咒生不了兒子。

十分樸素,且無奈。

但這都是第一天的事了。

天子駕趕到云，歇在了當地的大戶之家。主人暫居別苑,將三進的大院子全部給錦衛,護衛、錦衛、太監里外拱衛著皇帝。

謝玄英原本以為皇帝對他也就那樣,誰想夜里,他和段春熙一樣，被安排在東西廂房歇息。

兒子沒有生出來之前,外侄還是很值錢的。

謝玄英盡職盡責地了遍守衛,沒什麼問題,遂安心睡覺。

一夜無事。

第二天睜眼到來。

宦們捧著熱水、布巾、牙刷、痰盂、香茶等一系列東西,如同長龍般進出皇帝的屋舍。

謝玄英收拾就簡單多了，自己洗臉刷牙，換上祭服，去皇帝邊站崗。

段春熙到得比他早，微笑著問：“清臣用過早膳了沒有？”

他點點頭，同樣客氣地問：“都督守了一夜？”

“后半夜才換得班。”段春熙和他閑聊著，就好像一個豪爽的武將，而不是人人聞風喪膽的錦衛頭子。

之前，謝玄英還會為此警惕，但現在，他心里再明白沒有了。

段春熙知道田貴人的世，他因為嘉寧得罪了齊王，與郡王素無往來，難免思退路。

假如田貴人所生的是個皇子……謝玄英只要想一想，就覺得甚是荒唐。

萬一是個孩呢？

他不可避免地冒出這樣的念頭，并暗暗揣測皇帝的想法。

或許，皇帝也是這麼想過的，生男生沒有準數，說不定就是一個孩。但他拒絕去想，拒絕去接，一廂愿地認定，這就是一個兒子。

為此不惜大干戈，帶走兩位藩王，只為了孩子平安生產。

他魔怔了。

謝玄英著屋中穿戴整齊的帝王，心底涌起不安。

大約九點正，皇帝做好了祭祀的準備工作，員們也都穿戴整齊，井然有序地排隊恭候。

郡王和齊王都穿著藩王服，恭恭敬敬地立在門口。

皇帝看了他們一眼。

齊王的頭發漆黑濃，眼角只有淺淺的紋路，郡王更年輕，儀表堂堂，姿拔，上馬的姿勢也是瀟灑利索。

而皇帝……已經需要扶著太監的手，才能上馬車了。

他不痕跡地坐上九龍輦，端坐在高大威儀的車駕中，俯視著眾生。

紛的旌旗閃過視野，他眼前一陣繚的幻影，頭皮像是被無形的繩索勒住，再狠狠繃，青筋迸跳不止，頭疼裂。

太已經高高升起，連帶著口都像堵塞了巨石，不過氣。

皇帝慢慢垂下了眼皮。

太醫的話又浮現在耳畔：“陛下，安神丸不可多服啊，以后萬不可再吃了。”

皇帝看過醫書，自然知道安神丸有一味朱砂，不可多服。但他同樣知道，太醫怕擔責，說話水分太多，小事夸大，大事含糊。

盛院使說，此藥一日只能服一粒，不可多用。

擱平時，皇帝也就遵醫囑了。

但中年喪的痛苦太過，他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只要閉上眼，看見的就是榮安艷的面孔。

這是他從小疼到大的兒啊！

皇帝無法安枕，偏偏還要為承華宮掃清障礙，不得已，也就多服了兩粒。

安神丸的藥效很好，吃下去便心平氣和，能集中神批復奏疏，理事務，不知不覺便多用了。

好在沒多久，盛院使請脈時就發現了端倪，立即追問用藥的況。

他查驗了剩余的安神丸，親口嘗了嘗，委婉地告訴帝王，這瓶安神丸的朱砂似乎偏多。

皇帝悚然，立即命東廠追查。

線索在數日呈上案頭。

安神丸的方子沒錯，用藥也沒錯，然則，辰砂的質量有優劣，純凈的是朱紅，不純的是褐紅，但安神丸里的竟然是紅寶，也就是質量最好的朱砂。

毒尤強。

藥材是蜀王進獻的，制備安神丸的是太醫院的醫。他被嚴刑拷打，可卻堅稱自己沒有不臣之心，藥絕對沒有問題，且是在數月前就制作好的。

東廠查了記錄，這一批安神丸的制作時間是年初，不止是皇帝用過，后妃也曾服過。但們用的，只是夜里睡不著，頂多三天便停了，因此無人發現異常。

又重新調查藥庫。

有些珍惜的藥材被調包了，賬目上記的是百年老參，結果卻是十年份的小參，有的失了藥，有的空空如也。

顯而易見，是庫房的人監守自盜。

調查陷了死胡同。

蜀王進貢藥材，看起來毫無問題，醫早在皇帝用藥前就制備好了藥丸，也很難說他蓄意謀害帝王，那總不能是太監吧？

石太監哪里肯背這個鍋，咬死了是太醫院有賊人。

最終，醫以貪墨的罪名被絞死，全家下獄。

皇帝停了安神丸，盛院使開了解毒方，一切都好似有驚無險。但用過的藥不會無緣無故消失，他時常會頭疼、悶、咳嗽。

熱風吹過樹梢。

文武百和儀仗隊占據了長長的街道。

皇帝微微抬手，示意起駕。

他們朝黑龍潭走去。

墻下，螞蟻排隊列，從這頭爬到那一頭，和人類出奇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