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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機稍縱即逝。
赤碩的猶疑拖住了黑勞,后者不得不提前撤離,間接給了兵息之機。
這次,謝玄英沒有派人追上去。
他眼睜睜看著敵軍撤退,退出城門口,退到夜里,最后消失無蹤。
徒留一片尸首,滿地狼藉。
淅淅瀝瀝的小雨飄落,沁泥土,混合污,流四邊的排水。整座小城散發出濃郁的腥味兒。
謝玄英走下來,目掃過凝重的李伯武,掃過抿的張鶴,也掃過漲紅臉孔的黎哥,表沉的杜功,以及其他士卒。
無論老兵還是新兵,都在他迫人的眼神中不安地低頭。
被敵人攻破城防,大搖大擺地殺到主帳跟前,雖有引君甕之意,可后來的巷戰一塌糊涂,若非敵人僅有數百人,恐怕就要丟了這座城。
“我很失。”謝玄英只說了這四個字,便揮揮手,“下去吧。”
李伯武:“是。”
他立即帶著二團的手下離開。
一團的頭領是貴州衛所的千戶,他有些忐忑不安,畢竟一營負責城防,想說點什麼,可見其他人表嚴肅,訕訕一笑,也走了。
接下來便是看傷治病。
二團的新兵早就習慣了傷兵營的存在,老老實實排隊看傷。一團的老兵卻是第一次有這待遇,以前都是互相裹一裹就完了,最多發點草藥下來,懂這個的嚼了自己敷。
他們挨挨蹭蹭地照葫蘆畫瓢,排隊等看。
都是外傷,理起來倒也不難,拿清水沖洗干凈傷口,敷上草藥,紗布包扎。
重病號只有兩個,一個被攀爬的苗兵爛了肚子,一個斷了條胳膊,流不止。
他們倆被安頓在縣衙后罩房,由老婆婆和紅斑婦人照看。
軍營里出現了人,雖然是中老年婦,也足夠他們詫異的了。但其他傷兵營的人也住這,前面就是謝玄英,他們吃驚歸吃驚,不敢胡來,老實得很。
他們算幸運的。
除了重傷的士卒,其他人在第二天迎來了一通狂風暴雨。
昨天沒發現苗兵的巡邏隊伍,一人挨十子。有兩個家伙晚上喝酒尿急,半道溜走放水,直接給了對方可乘之機,斬首以儆效尤。
相應的,死守城門的得到嘉獎,每人一碗豬,之后作戰勇武的人,也得到每人三杯酒和一兩銀子的賞錢。
沉甸甸的銅錢用紅繩穿好,當著眾人的面發到他們手里。
黎哥著銅腥的錢幣,咂咂,在旁人的艷羨中,把三杯酒一飲而盡。
錢什麼的,他早就不在乎了,但這種覺非常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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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勞全而退,但看向赤碩的眼神十分不善,私底下和白伽說:“他有二心。”
白伽點燃了一堆草藥,在竄起的煙霧中,眼神晦暗:“剛加我們,有二心也是常事——赤江畢竟和我們不同。”
山里的苗寨都是依據地形取的名字。
黑水有一個巨大的地下湖,傳說有蛟龍居住,所以時常吞吐毒氣,哪怕是常年居住的寨民,都可能一不留神中招,無緣無故就沒了命。
如此兇惡之地,自然窮困不堪,到現在還刀耕火種,采集狩獵混著來。
而白山的白,來源于石膏礦。
地里種不出多糧食,就進礦挖石膏,一簍簍背出大山,賣到外面去,換取糧食和鹽。
兩個地方都不小,人口也不,但就是窮。
因為窮,所以沒退路,不起一搏,高昂的稅收和無窮無盡的徭役,就能把他們死。
赤江卻不然。它靠近江河,打魚就不死,離永寧又近,雖說會被漢人兵奴役,可日子過得并不差。
萬一大夏許以重利,難保他們不會倒戈。
黑勞想了想,笑道:“這也不難,正好咱們的糧食快吃完了。”
白伽問:“你想讓他去劫糧?”
“按漢人的說法,這投名狀。”
黑勞定下計策,轉頭就去找了赤碩。
赤碩正因支援不利而坐立不安,見到他來立馬起,面訕訕。
黑勞卻哈哈大笑:“瞧你,張什麼,今天只是小試牛刀,就算沒有你,我也能全而退。”
赤碩頓了頓,面慚愧:“漢人比我想的難纏。”
“這是當然的。”黑勞不聲,“他們有數萬人,武備良,自不易對付,你首次出戰,不必太苛責自己。”
又笑,“多打幾次就好了。”
赤碩的人馬不比黑、白二寨,自不敢和他們翻臉,唯唯應下。
“過幾天,我打算再試一次永寧,總得把這地方拿回來。”黑勞一副替他著想的樣子,沉道,“這次強攻,你怕是沒有經驗……”
赤碩又驚又訝,沒想到黑勞這麼為他著想,可他畢竟不是傻瓜,馬上道:“既已歃為盟,可別把我當外人。”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黑勞拍拍他的肩膀,說出計策,“圍攻永寧,得斷他們的糧草。”
赤碩:“你是說……”
“糧食到手,我們三家均分。”黑勞拿住所有寨子的命脈,“你意下如何?”
沒有寨子不缺糧食,赤碩本無從拒絕,只能道:“好,應該的。”
黑勞臉上浮現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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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丹若剛到安順,就聽到了叛軍夜襲永寧的消息。雖然謝玄英平安無事,但也讓意識到了前線的危險。
決定……在安順待一段時間。
安順是個州,屬于普定軍民指揮使司,可以理解為,這是由軍方兼顧行政的下轄州縣,軍事氣氛濃厚。
此時,這里是軍隊的大后方,由太監梁齊坐鎮,負責調度糧草。
程丹若到都到了,自然要和他打個招呼,順便把靖海侯給的人安進去,監督一下糧草運輸。
梁太監十分客氣:“許久不見夫人,清減了許多,想來近日十分辛苦。”他朝北面拱拱手,“您和謝巡的忠心,日月可鑒吶。”
“公公才是,不辭辛勞來這偏遠之地,苦罪了。”程丹若也客氣得。
梁太監道:“為陛下辦事,都是應該的。”
程丹若道:“您說得中肯,這是為人臣子的本分。”
雙方互相吹噓一番,再拍一拍皇帝的馬屁,流程便算走完。
程丹若提出安人手的“請求”,而梁太監也“爽快”地同意了。
一切都很和諧友好,只要不侵犯對方的利益,程丹若相信,他們會一直這麼友好下去。但如過哪一天,謝玄英和韋自行一樣出了紕,不要懷疑,他也會被“英勇就義”的。
就好像韋自行一樣。
和謝玄英聊過這件事。
彼時,他說:“韋自行是自負不是蠢,自負的人總是相信自己能東山再起。他沒有死戰的理由。”
那怎麼會戰死了呢?
這只有梁太監知道了。
程丹若不打算深究,反倒問起了另一件事:“不知公公可曾聽聞馮小將軍的下落?”
“唉。”梁太監嘆口氣,搖搖頭,“雖說派人去尋了,卻只找到一些被洪流裹挾的尸,好在并沒有馮小將軍。”
“沒有壞消息就是好消息。”程丹若微微欣,只要沒死在泥石流里,以馮四的兵馬,在山里活下來總不是難事。
奇就奇怪在雨期都快過了,他怎麼還沒出來。
“夫人放心,有了消息,老奴一定馬上通知馮四。”梁太監示好。
“勞駕公公費心。”程丹若點點頭,又道,“永寧那邊……”
梁太監笑道:“馬上就要送糧過去了,夫人有什麼要捎帶的嗎?”
道:“是有一些。”
梁太監問都沒問,滿口答應。
程丹若要捎去的是三百親衛軍,原本打算自己也跟去的,永寧才打過一仗,肯定需要大夫。但考慮到是運糧的隊伍,就沒去。
被叛軍抓住帶回巢,差點掛掉的經歷,一次就夠了。
在安順有在安順的要做的事。
程丹若派人找來了佐。
他是兵部的人,可惜是職方司的。
兵部的下轄部門里,武庫司管武軍備,富得流油,收錢辦事都算好的,最離譜的是,還有人把朝廷的□□火炮賣到外頭,流倭寇手里,掉過頭來捅自己。
武選司負責人事調,沒話說,也是搶破頭要進的好衙門。
車駕是儀仗隊,要求人高馬大長得好看,偶爾能在皇帝跟前臉,工作不危險。
最慘的就是職方了,得出門打仗,繪制輿圖,清查細盜賊,活最難最累,還是一樣就是個五品郎中。
萬一打仗失利,不好意思,還要被問罪。
慘,慘極了。
說真的,這回要不是天災,韋自行又被梁太監告了黑狀,最后背鍋的人應該就是他。
但好運氣可一不可再。
這郎中聽說接任的是謝玄英,已經對自己的命運有所了解。
打贏了,他指不定能分一杯羹,要是輸了,皇帝怎麼都不可能拿侄子開刀,最后背鍋的肯定是他。
職方司是要給軍事謀劃的,參謀背鍋……很合理。
所以,程丹若看見的就是一張無比憂愁的臉:“魯郎中?”
“程夫人。”換做別的人,魯郎中只想敷衍一二,趕回去干活,但程丹若曾有對付韃靼的前例,他懷抱微弱的期,打起神,“不知有何吩咐。”
程丹若道:“安順附近有幾個苗寨?”
不愧是參謀,魯郎中說:“按三年前的輿圖,應該有四個。”
“赤江從一事,本可避免。”程丹若也不多廢話,開門見山,“這次我來,打算安周邊的土酋,你可有良策?”
魯郎中微喜,這事他和韋自行提過,被斃了,這會兒忙道:“安蠻夷,輕易生怨懟,重則惹驕橫,得恩威并施才好。”
程丹若問:“該怎麼恩威并施?”
魯郎中早有腹稿:“苗寨有大有小,可對小寨施,甚至迫他們出兵,對大寨施恩,以免倒向叛軍。”
程丹若:“……”
折騰弱小的,因為他們不敢反抗,安強大的,因為他們真的敢造反?這思路莫名現實啊。
仔細考慮了這個方案,最終還是搖頭:“此非長久之計。”
魯郎中笑道:“何須長久之計?等謝將軍凱旋,周邊蠻夷自然俯首稱臣。”
啞然。
怎麼連一個郎中都這麼會拍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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