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不嫁。”
師蘿站在籬笆前,把玩籬笆上的葉,悄悄看一眼卞翎玉。今日的所有事,想必已經用盡了他畢生的忍耐力,剖開了所有能給看的東西。
這時候只能嚴肅一點兒,等卞翎玉慢慢適應。
婆不甘心,還想再說,但到底無果,只得不甘心地離開。看熱鬧的村民也陸續散去,縣令公子一聽就是大好的姻緣,若是換個人,他們或許為那位姑娘到可惜,但看見了師蘿,村民們倒覺得這樣的姿容,當皇家妃子都使得,難怪卞先生不想把嫁出去,說不定有更好的姻緣等著呢。
他們走了,藏起來的小竹人也終于可以出來活。往往它們會留下,為殿下熄燈,或者守夜,但今晚師蘿搖了搖頭,示意它們不用,早點去休息。
小竹人們雖然不著頭腦,但還是乖乖照做。
夏日的月清亮,幾乎照亮了整個院子,漫天星子溫璀璨。
師蘿照舊去山泉邊沐浴更回來,去敲卞翎玉的門。
過了好一會兒,都沒人來開門。
想來卞翎玉也知道外面的人是誰,小竹人們只有簡單的思維,平日與他作伴,也鮮遵守凡人的規矩。它們小輕盈,可以從半開的窗戶鉆進去。
會這樣敲門的,只有師蘿。
以往這個時候,卞翎玉已經除去外衫躺下了,但今夜,他也遲遲沒睡。
卞翎玉明白,有的東西說開了,就不可以再自欺欺人。他并非懦弱避讓之人,默然片刻,就上前打開了門。
他垂眸看。
師蘿發尾微,并沒有用法變干,想必是迎著山間清風明月回來的。
是來道別的?還是那個他本不會刻意去想的答案?
卞翎玉其實也并非蠢人,哪怕從未在師蘿上,嘗到兩相悅的滋味。但沒有離開的態度,在繁星滿天的夜里造訪,帶著山泉和野花的清香,不論如何,都散發著好與希冀的氣息。
但這份希冀,被他死死抑住,才能勉強對抗另一種可能存在的殘忍。
他繃著緒:“你有什麼事?”
師蘿看他一眼,輕聲開口說:“白日里,婆為我說的那門親事,在凡間似乎也算極好的,可你替我拒絕了。”
卞翎玉的心一點點下沉,他下這點漫上來的疼痛,冷嘲道:“所以你是來興師問罪的,怪我攔了你的姻緣。我還當你繼續喜歡著衛長淵,若你實在憾,我明日就去幫你找回婆,告訴……”
最后那幾個字,他近乎說得切齒,膛微微起伏,卻仍舊無法再說下去。
“我的意思是,你賠我一門更好的親事。”
他神更冷:“你要我怎麼賠?還是去給你找衛長淵!”
向來他就知道師蘿狠心,但他從未想過,能把人的心掰碎了在地上踩。憑什麼覺得,他愿意幫和卞清璇搶衛長淵!
師蘿輕輕吸了口氣,看他一眼,終于被麒麟殿下的妄自菲薄打敗了。
月下,上前走了一步,兩個人本就離得不遠,這樣更近。
“卞翎玉。”嘆息般說,“更好的姻緣,就不能是……你自己娶我嗎?”
夏日的蟬鳴,在這一瞬也仿佛微弱下來。他似乎沒聽清的話,臉上的冷意尚存,卻在下一刻反應過來說了什麼以后,驟然抬眸看。
兩個人一時都沒說話。
他漸漸好起來的,過于好的言語,能看見希的未來……就像一場他從未涉足的夢境。
他在等,等下一刻說不定就反悔了,或者這蒼穹晴空,變狂風驟雨,來提醒他不過一場死前的幻景。
但好半晌后,天空仍舊是晴朗的,他沒有等待大雨來臨,而是一只纖細的手,輕輕拉了拉他襟:“我嫁妝都帶來了,你的聘禮呢?”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久到師蘿以為這樣,他仍舊不會邁出這一步的時候,他轉進了屋子。
沒多久,他拿出來一個盒子,微微蹙著眉看一眼,卞翎玉道:“我只有這些。”
打開來看,發現里面是這些年他攢下的所有銀錢,還有一盒子封存的桃花。
那是不夜山下,每年開的第一朵花,飄落山頭,被他和封存起來,年復一年,攢了滿滿一盒子。
經年后,尤帶花香。
卞翎玉以為下一朵花開的時候,仍舊不會歸來,他已不再找,只剩這些不謝的花,大概是他仍舊在等的證明。
小竹人們不知道,連天地都不知道,只剩他自己還知道。
卞翎玉見師蘿著那些花和銀錢,久久不說話,他立刻抿了抿,努力平靜道:“我知道簡陋,我明日就去找別的,我……”
師蘿抱那個盒子,忍住淚意,搖了搖頭:“這已經是我見過,最隆重的聘禮了。”
最后一朵夏花凋謝,秋日來臨之時,村里的卞先生親了。
他的喜宴很熱鬧。
那一天,是村民從未見過的卞先生,他紅勝火,年輕俊一如最初。
他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人怎麼看,也不在乎旁人是否把他當妖怪,他只朝喜轎中的新嫁娘出了手。
白皙的手,也旋即放在了他的掌心。新嫁娘襟中探出一只小竹人,被悄悄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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