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得很輕,輕得幾乎沒有聲音。是晶瑩的雪片碎裂在窗欞,是紛灑的雪隨風去遠行,是洋洋灑灑的雪靈擁著為萬披上棉裳。
程相儒坐在吊腳樓的火爐旁,烤著紅到發僵的雙手。他肩上和頭上的雪還未被屋的溫度化,他凍得通紅的臉上掛著憂傷。
石番在后面門外跺掉鞋上厚厚的雪塊,邁過門檻,關上門,將風雪擋在門外。
冷螢和阿田聽到聲音,“噔噔噔”從樓上跑了下來。
“藍胖子,你回來了啊!”冷螢跑上前,拍掉程相儒肩膀上正在融化的雪。
阿田像個小媳婦一樣,跑去為石番拍雪,蹲下服侍石番別別扭扭地換上棉拖鞋,又塞給石番一個暖手袋。
冷螢愣愣地看著阿田的表現,眨了眨眼睛,忽然覺自己被這個小妹妹給比下去了。
照顧人這方面,阿田確確實實可以給冷螢當老師了。
阿田忙忙碌碌,跑去給石番和程相儒各倒來一杯熱茶,又跑去重新燒上一壺熱水,這才坐下來。
石番“呼哧呼哧”吹著茶湯上的熱氣,“呲溜呲溜”喝了幾口,胃里熱乎乎地非常舒服。他扭頭看向程相儒,表很復雜。
此時,程相儒雙手捧著茶杯在前,沒有吹也沒有喝,只愣愣地看著爐火發呆。
冷螢拉過一張小板凳坐到旁邊,聲音溫:“你在擔心媽媽嗎?”
程相儒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冷螢想安,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因為也同樣擔心著龍苗苗。
今年的天氣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古怪,前兩天還熱的,讓人錯以為今年會是暖冬。誰知兩三天后的今天就是一場大雪到來,風開始冷得刮骨,氣溫一下子降了十度。
今天是龍苗苗的生日,也是龍婆的苦難日。
所以一大早,程相儒與石番便一同陪著龍苗苗去給龍婆掃墓,他們出門時只是風有那麼一點點大,但沒多久雪便下來了。
面對忽然地降溫,程相儒和石番還能回到這里,有爐子烤火,有熱茶暖胃。
可龍苗苗怎麼辦?早就搬去了苗疆地。
以前神在時,還有個人陪,還能彼此有個照應。現在只剩下一個人,多冷多孤獨啊!
這時,程志風急沖沖跑了下來,向程相儒問道:“你怎麼自己回來了?你媽呢?”
本來程志風也想一起去給龍婆掃墓的,但龍苗苗說,龍婆這輩子最恨的應該就是他,可不能讓他去龍婆墳前給亡者添堵。
程志風焦急在家等待,聽到程相儒回來,趕穿好就跑了下來,卻沒見到龍苗苗,不免有些著急。
“回地了。”程相儒低著頭答道。
程志風皺了皺眉,又對冷螢道:“你一會帶他們過去,我去追我老婆!”
話音落時,他已經沖出了房門,鉆漫天飛卷的風雪中。
程相儒一頭霧水:“我爸讓你帶我們去哪?”
冷螢狡黠一笑:“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程志風出了門,踏著厚積又松的雪層,一路向著苗疆地的方向追去。
河水還未結冰,河畔霧蒙蒙的。
程志風追出去了幾公里,終于遠遠看到了緩步移著的龍苗苗。
“仙,請留步!”他大喊一聲,更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龍苗苗停下腳步,回過,看到來的是程志風,抑制不住地出笑容。
今天是的生日,穿著盛裝,銀飾滿,苗服艷麗。雖然沒化妝,但這風雪天和低溫使臉蛋白中紅,宛若著了淡妝。
麗質天生,年歲難掩。
看著追到自己面前、頭頂冒著白蒸汽的程志風,龍苗苗“噗嗤”掩一笑:“你怎麼追過來了?”
程志風埋怨道:“你這麼著急回去干嗎?今天是你的生日啊!”
龍苗苗微微笑,語氣平淡:“往年都是我自己過生日,今年能有阿儒陪我給阿媽掃墓,我就已經很知足了。”
程志風笑道:“知足常樂是好事,但也不能缺了小驚喜嘛!走,跟我去一個地方。”
龍苗苗頓時張起來:“去哪?”
程志風故作神道:“放心吧,肯定不是回千巖苗寨啊。跟我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龍苗苗想了想,點頭道:“好啊,但我有個要求。”
程志風寵溺地刮了一下龍苗苗的鼻梁:“今天你過生日,你最大,別說一個要求,就是兩個要求,我也會答應的。”
龍苗苗輕捶程志風背部:“我以為你會說一萬個要求都會答應呢,真小氣!”
程志風微微搖頭:“兩個要求,和一萬個要求,是一樣的。”
龍苗苗一頭問號:“怎麼會一樣呢?”
程志風掰著手指頭解釋道:“你看啊,你可以先提一個要求,然后利用第二個要求,提出你想再要兩個要求,如此循環,不就跟一萬個要求一樣了嗎?”
龍苗苗白了一眼程志風:“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無賴呢!你太能貧了,都把冷螢那孩子給帶壞了!”
程志風撇一笑:“我倒是希阿儒和小螢螢格對換一下,阿儒太憨厚,不夠靈,容易被騙呢。對了,你說說,你有什麼要求?”
龍苗苗扭頭看向緩緩在霧氣中流的河水,看著翩翩雪花搖曳落下,紛紛融河中,雙眼中竟也霧氣蒙蒙:“咱們慢些走。”
程志風怔了怔,沒想到龍苗苗提出的會是這樣一個要求。
人生路漫長,途中匆匆忙忙,偶爾停下來,慢些走,讓時慢些,也讓未來慢些,靜靜看河水流淌,回憶泛黃的時,嘲笑曾經的稚,為憾傷,再為那些未完的理想,以不甘的心激發力量。
這種覺,真的好的!
龍苗苗挽著程志風手臂,不覺得冷,哪怕凜風來襲,也覺暖暖的。
程志風上不停,說著龍苗苗曾聽過的各種段子,哪怕一個新的都沒有,仍逗得龍苗苗“咯咯”直笑。
兩個人留下四行腳印,走在不被打擾的純凈世界中,一如初識、初知。
與此同時,程相儒、石番和阿田被冷螢帶著離開了千巖苗寨,向著群山中走去。
程相儒有些惱火:“你跟我們賣關子干嘛?你到底要帶我們去哪?”
換做以前,冷螢肯定要再逗逗程相儒,以此為樂。但現在的卻一臉委屈,一點都笑不出來:“你爸不讓我說的啊,我可沒要賣關子。再說了,我不用說,你也應該能猜到的啊!”
阿田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是不是去一個神的地方,給龍姨過生日啊?”
冷螢打了個響指:“不是我說的啊,是你自己猜的。”
程相儒聞言大急:“那為什麼不喊上沫沫?”
冷螢笑道:“沫沫和其他人早就在那邊等著了啊,你以為當嫂子的,會把自己妹妹忘了嗎?不能夠的!”
四人說說笑笑,更加快腳步,將風雪中的千巖苗寨遠遠甩在后。
而就在他們剛離開不久,一個疲憊的人影搖搖晃晃從另一個方向,向千巖苗寨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