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辭氣地不行，豁然起，被褥一掀直直坐起，對著堪堪走到門口的姑娘大聲喚道，“時歡！你當真沒有心麼？！”

話音未落，就聽茶盞落地的聲音響起，背對著自己的姑娘突然整個人弓著背，蹲了下去，蜷了起來。

“歡歡？！”顧辭一驚，連鞋子都顧不上穿，三兩步趕過去將人攬過來一看，赫然就見剛才看起來還好好的小丫頭，這會兒臉上蒼白一片，額頭上細的汗水，一，冰涼一片。

死死咬著，上盡失。

“歡歡？”他將人抱在懷里，才覺渾都跟凍僵了似的，一只手揪著前的襟，顧辭一時間急地方寸大，竟忘了將人先抱到床上去，也忘了片羽進來，近乎于手足無措地都不敢，一遍遍地的名字，“歡歡？歡歡？”

他捧著的臉，后悔如水般將他湮沒……他于時的盡頭發了誓，只要活著，只要回來……所以如今，是上蒼責備他太過貪心，才將一切的懲罰加諸于這個小丫頭上麼？

眉頭蹙，指節泛白，從間溢出斷斷續續地一個音節，“疼……”說完，整個人徹底暈了過去。

顧辭這才仿若夢醒驚魂般對著外頭尖銳呼喊，“片羽！”公子顧辭，驚慌地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

……

這一頓過年的餃子，終究是沒有人有心思好好地吃上一口。

時歡心疾復發。

本以為得到治的舊疾，就在所有人喜氣洋洋準備過年的當口，毫無預兆地、氣勢洶洶地席卷而來。

之前吃的藥丸，每月一顆，會在固定的時間由青冥大師的弟子送到太和郡，不多不，日子固定，但也因此，這次發病眾人已然束手無策。

片羽用針灸之穩定了時歡的況，可時歡心疾本就不是簡單的落水造，除了顧辭和青冥大師，誰都不知道其中辛，是以連片羽都有些束手無策。只是約覺得這心疾應該還有其他的因素在里頭，但又實在說不上來。

譬如今次，片羽就覺得時歡的本就無恙，應該不會突發心疾才是……

林淵連一口熱乎餃子都沒等上，上了馬就朝著帝都后山趕過去——后山之上，清合殿里，青冥大師在那里。林淵的責任就是躲過皇室眼線、將青冥大師以最快的速度帶到棲霞鎮。

而在青冥大師到來前，片羽寸步不離地守著。

天邊最后那點晚霞盡數落下，夜沉沉。哪里飄來的云層，遮住了月，天際孤零零幾顆星掛在那里，清清冷冷的。

地面上卻熱鬧。

焰火是單調的亮白，并不似帝都過年照亮夜的五彩繽紛。但即便如此，百姓們還是歡呼雀躍鼎沸之勢，家家戶戶熱熱鬧鬧地走街串巷，孩子們在人群里奔跑、喧嘩，客棧里的小二們也在前面大堂里一起吃餃子，嘻嘻哈哈地聲音傳到里頭，越發顯得院子里安靜到令人覺得抑。

顧辭蹲在門口，哪里都沒去。平日里不染纖塵般的男子，此刻什麼都顧不得，抱著腦袋坐在臺階上。他不想離開，卻也不敢進去。

他在自責。

這麼久的時間，足夠他明白過來時歡之前蹙著眉頭的樣子是為何了，顯然……一直都不大舒服，沒說，耐著子哄著借著一杯酒就裝醉的自己。那時候的自己，偏偏還覺得敷衍……

側坐下一人。

他偏頭看了看，是太傅。

太傅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坐下來的作都蹣跚了些。他將拐杖擱在一旁，抱著膝蓋坐了，仰面看被焰火點綴地亮白的夜，半晌，才道，“后悔吧？”

“明明心里那麼在意，卻要跟置氣。明明說清楚就好，偏偏不說，如今看著人在里頭，不好吧？后悔了吧？”

后悔吧？

后悔。

如果這世間有后悔的藥，便是傾盡一切，他都要去吃上一顆。

他似乎總在后悔，后悔教了武功，后悔縱容了的俠客夢，后悔應允幫助去了落日城……只是，那些后悔終究以青冥的一只眼睛為代價，換得了這一顆代價昂貴的后悔藥。

如今……卻是沒有了。

他就著自己埋著頭的姿勢，點了一個不甚明顯的頭，聲音聽起來沉悶又抑，“后悔……明明已經難過了……我偏還對耍子……”

“老頭子我……也后悔。”

一個埋著頭，一個卻看著天。太傅看著亮白夜空之外的幾顆依稀可辨的星辰，眼底芒細碎，“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也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最喜歡的孩子……我教會了你們很多東西，為人、事，抉擇與取舍，教會了你們如何喜怒不形于，唯獨沒有教你們如何表達悲喜的緒。”

“阿辭……”老爺子眼底越來越亮，他吸了吸鼻子，“那個孩子呀，把時家的一切看得太重。可是往往總把自己忘了，忘了就是個小丫頭，時家那麼大的擔子，有我、有父親，未來還有哥，再不濟還有顧言晟不是？哪里得到一個小丫頭來扛啊！”

帝都份高貴的世家小姐，名門閨秀、知書達理，、優雅端方，理應著家族帶來的榮耀任恣意，偏生時歡，連正常的閨中往來，都要考慮這背后會不會被有心人控引導一些不好的流言傳進陛下耳中。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不過如是。

太傅既欣，又心疼。他眨了眨眼，又吸了吸鼻子，半晌喃喃，“我就后悔……把那些個迂腐的玩意兒給了……卻偏偏沒有教給該有的底氣。沒有告訴，那麼多人寵著你，著你，你該有表達自我的底氣，你可以告訴我們，你不想，而不是告訴我們，你可以”

“如今……越是委曲求全識大，老頭子我……心里越難過。”太傅仰面看天，深深嘆了口氣，“阿辭，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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