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天。
掌心里抓著的那只手掌,是平日里從未過的涼意。時歡看著自己腳尖前的一尺方寸間,那是這片雪地里唯一的凈。
“所以……”喃喃,低聲問,“片羽……你也一早就知道了,對嗎?”就那無意間的一瞥,看著片羽迅速調整完了所有的表,從一個“時歡”的表,變了自己“片羽”的表。
“是……”片羽低頭。
果然……心頭沉沉墜落,像是墜向無底的深淵,令整個人有些難。可那樣的難,無人可訴……顧辭是為了自己,片羽也是為了自己,說到底……終究是因為自己。那種無力,如何可訴?
松開抓著的那只手,低聲嘆氣,“把車夫好生安葬了吧……”
轉走了沒兩步,手卻被拽住。那手冰涼,聲音囁嚅又抖,落在耳中只覺得心臟都疼,“歡歡……”
“師兄,我沒事。”道,搖了搖頭,“只是有些擔心祖父。”
是啊,彼時怎麼沒想到,變故發生不過瞬息之間,林江的反應實在過于太快了些。想必,是顧辭一早就將林江安排給了祖父。
按照方才所見,林淵給了謝絳……他將他的左膀右臂都安排了出去,然后,親過來保護自己……時歡形驀地一頓,方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一件事,突然在電石火花間炸響在眼前。
幾乎是慢作一般的,緩緩地,緩緩地,調頭去看顧辭另一只手……那只手里,握著一把扇子,純白的扇子,沒有一點以為會出現的猩紅。可……這是顧辭在面前第一次,打開了那把扇子。
的表太怪異,顧辭看著心中一陣陣地發虛,以為是怪罪自己讓車夫丟了命,于是愈發地拽著不愿松手,“歡歡……”千言萬語,最后卻止于齒,任何話于此刻來說,都顯得有些蒼白,車夫的確是丟了命,這是不爭的事實。
他走到邊,用披風將裹得嚴嚴實實,“回馬車上去等吧。縱然你怪我……總也要顧及自己的子。”
“師兄……我沒有怪你。”搖頭,怎麼會怪顧辭呢……只是,那份心意沉沉在心頭,堵地有些心慌,說,“師兄……我總做一個夢。夢中那人,手握折扇,背對著我,我瞧不見他……許多許多年,我總做那個夢。許多許多年,他從未回頭看我一眼……”
“師兄……那個人是不是……”
你……
話音未落,遠有馬車疾馳而來,聲音穿過層層雪幕,“歡歡!歡歡!”
是太傅。
林江架著馬車從遠而來,衫上清晰可見斑斑跡,不知道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太傅拉著車門,看著危險極了,偏生他自己已經顧不上了,心急如焚地找時歡,“歡歡!”
方才想要問的問題瞬間都顧不上了,迎著風雪朝太傅跑去,沒有看到后顧辭愣怔之下幾乎失措的表。顧辭站在原地,目垂在自己一時忘記的折扇上……
恐懼如同水將他湮沒。
青冥說過,顛倒,那人之前所有記憶盡數消除,卻有可能對那一世最后意識里的一幕念念不忘。
彼時他別無選擇,不管記不記得,只要活著,活在自己目所及的世界里,就好。再大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可他忘了……那丫頭臨死前最后的意識,怕就是自己……殺紅了眼的樣子。
整座落日城,哀嚎遍野,流河,火四起。老弱婦孺無一生還。對此,哪怕隔世重來,他也從未后悔。這世間,若是沒有了時歡,那麼,萬民同祭山河同悲又如何?他只是……害怕那丫頭知道顧辭是這樣一個人……
喜歡明磊落、干凈儒雅的人,于是他藏起上所有黑暗負面的東西,做一個人人稱頌的如玉公子。
喜歡什麼樣的人,他就會讓顧辭變什麼樣的人,哪怕……面目全非。
仿佛下定了決心般,他低頭斂眉,毫不猶豫地合上扇子,換了與往日并無半分區別的表,走向正在互相關心的祖孫三人。
顧言晟沒有被關心,他是被責備的那個。太傅所有的擔心,都化敲在顧言晟上的一又一,“你個臭小子!遇到這種事,你竟然沒第一時間保護自己的表妹!”
顧言晟:時歡被顧辭那廝搶在懷里摟地不風,他倒是想去保護啊,保護得到麼?
只是,他不敢說。于是,太傅繼續一子一子地敲,“平日里你好好學武功!好好學武功!臨到頭差點兒自難保!你說說你自己,還能作甚?!”
顧言晟:……其實對付這些個刺客,還真算不上自難保,只是也實在無用武之地……可又不能說,總不能說顧辭武功更高,一出手掃遍了全場,本沒有自己什麼事兒?外祖父怎麼可能信?再說……自己真要說了,怕是會被顧辭滅口。
看吧,本來對這些人也沒下死手,想著留一兩個下來拷問拷問,可顧辭出手,一個沒留,明顯是斷了后患。無奈之下,顧言晟只好乖巧點頭,順著桿子爬,“是,您說的是。回了帝都,我一定好好學習,定不負您的期……”
“啪!”又是一子,“油腔調!”
顧言晟表示自己很難,這天下間,也就這位老爺子,一子一子想敲就敲,半點不帶猶豫的,偏生自己還說什麼都是錯……于是,后的手拉時歡……
“祖父。”時歡本也只是讓老爺子發泄一下心里的驚慌罷了,這會兒看著差不多了,接過林叔手里的傘,挽了老爺子不由分說地往馬車上走,“孫沒事兒,含煙和片羽武功都高著呢,怎麼也不會傷了我一頭發兒。倒是您,可嚇死我了……可有傷?”
始終跟在時歡后五步遠的片羽,抬頭看了看時歡,又低了頭。
“無事。”太傅搖頭,看著顧辭過來,站住了腳步,“倒是你,阿辭,林江是你的人,若因此你有個閃失,讓我如何向長公主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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