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和十九年正月十八。
梧桐巷那位夫人又逃走了。大人不曾發怒,卻將院子裏一眾閑雜人等打發了個幹幹淨淨,那位常常去找夫人聊天喝茶的纓瑤姑娘,甚至……
一直跟在夫人邊的婢。
在院子裏留下來的,人人自危,半句閑話不敢說,可看向那主院的眼神裏,不由帶了些同。
如今滿京城誰人不知?剛剛上位的首輔大人在梧桐巷養了個外室。
外室,卻也生得一反骨,並不甘心沒名沒分地跟在大人後麵,趁著大人在薊州督工邊防,跑了個徹底。
如今的裴大人,早不是幾年前溫文爾雅的裴狀元。
宣平之後,兩位皇子折隕,嘉和帝病更重,幾乎不理朝政。當今以謝氏為首的朝堂之上,都唯裴大人馬首是瞻。
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裴大人,豈容一個小子的違逆?
拋下薊州親自去雁門關將人逮了回來。
這不,大人前腳來,後腳那院子裏,又傳來子低的哭泣聲。
溫凝一早就發現菱蘭不見了。
問院子裏的下人,無人應。想出去找纓瑤,被人攔了個徹底。直到裴宥過來,他坐在茶桌邊,不鹹不淡地喝著茶:“阿凝不是想去關外?菱蘭與你同姐妹,理當替你達所願。”
大冷的天,溫凝背後沁出一冷汗,連聲音都在發抖:“你……你把菱蘭弄去哪裏了?”
裴宥淺淺笑著:“也老大不小,該嫁人了。”
“裴宥!”溫凝一聲冷喝。
裴宥斂笑,放下茶盞:“阿凝今日緒不佳,我改日再來。”
說著,捋捋袖襟,便提步要走。
“裴宥。”溫凝急急拉住他的袖子,眼裏已經蓄滿了眼淚,卻還僵地扯出一個笑容來,“裴宥,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走了,裴宥,你把菱蘭還給我……”
裴宥卻隻是涼涼看著:“阿凝,每次你都這樣說。”
“我不會再信你了。”他撇開眼,甩袖便走。
“裴宥!”溫凝跟上,這次拉的是他的手,“裴宥,我隻剩了,我隻剩菱蘭了……你有什麽氣衝我來,你要罰要打要罵,都衝我來,你……你不要帶走菱蘭……”
溫凝的眼淚一串串地落下,溫府早不複存在,沈晉都已是一捧骨灰,就隻剩菱蘭了啊……
裴宥淡漠的眸落在臉上,異浮沉,抬手替掉眼淚。
溫凝知他出這樣的神時,便是心有搖擺,再次朝他出一個笑容:“裴宥,你把菱蘭還給我,今後我都聽你的,我們好好過日子,我們……”
裴宥卻是笑了笑:“你不會的。”
“隻要在,隻要你尚有掙紮的餘地,你死都不想死在我邊,不是嗎?”他一手起的臉,作是那樣溫,聲音卻又是那樣無,“你放心,我為找了個上好的人家,不會委屈。”
溫凝麵蒼白地立在原地,在袖中的手不住地抖,在他再次抬步要走時挽住了他的手臂。
著腰肢摟住他的脖子,生地去他的。
沒關係,隻要能討好他,隻要能將菱蘭換回來,尊嚴又算什麽呢?
學著他的作親吻他,用子著他,在他反客為主的時候沒有推開他,甚至主地迎合他。
纓瑤說蠢,在床上把男人伺候好了,有什麽是他不會答應的呢?
那就都不要了吧。
什麽自尊,什麽廉恥,都不要了。
隻要能讓菱蘭回來,做什麽都可以。
溫凝強忍著淚意,強迫自己投,使盡解數取悅他。
真的怕了,連菱蘭都不在邊了,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在救菱蘭,又何嚐不是在救自己?
裴宥果然了下來,不再要走,也不再那般冷銳。
點火,他便也逐漸失去清明。拉著他倒在床幃間,他便到蠱一般傾而上。
不曾主過,作生,最終還是被他挾製住。
憑著心頭那口氣配合他,迎合他,由著自己被滾燙包裹。
祭出自己全部的底線與矜持,為自己求一條生路。
掐準了他近乎理智全失的時候,著嗓音求他:“你讓菱蘭回來……好不好?”
到底還是哭了,屈辱,卑微,無力。
但隻要能換回菱蘭,都是值的。
可挾製著的男人上一息還在喪失理智的邊緣,下一息,靜了下來。
他眼裏翻滾的像是濃稠得化不開的墨,可他又是那麽清醒,他捧著的臉頰,嗓音暗啞:“阿凝,我也隻剩你了。”
他俯下吻,灼熱的咬住的耳垂,無的話語就那麽清晰地響在耳畔:“阿凝,即便死,你也合該死在我邊。”
“姑娘,你又魘住了,姑娘,別咬牙。”有人在搖晃的子,“姑娘,你醒醒!”
“姑娘別哭了,醒來就好了。”來人的聲音還很是耳,“隻是做夢而已,醒來就好了姑娘。”
做夢嗎?
哦,又做夢了。
溫凝練地放鬆自己,睜開眼,爬起,茫然地眨眨眼,掉順著眼角流到耳廓的眼淚。
菱蘭一雙眼都是紅著的,忙將床邊的藥給溫凝端起來:“姑娘,剛剛煎好的藥,已經晾好了。”
溫凝看都沒看一眼,接過來便仰頭喝下去。
“這大夫的藥好像不管用,要不還是讓大夫人來看看?”菱蘭一臉擔憂地說道。
溫凝搖頭,倒頭又睡下去。
菱蘭皺著眉,心裏約也知道,不是藥的問題,是“病”的問題。
自那日見過那自稱纓瑤的姑娘,家姑娘約莫是與姑爺吵了一架。當晚,就有人來將姑爺的東西都收得幹幹淨淨。
姑爺沒再過來,家姑娘也開始夢魘。
哎,算是看出來了,家姑爺看著與家姑娘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可子裏其實是有些相似的。
都要強。
好的時候甜得似裏調油,吵的時候狠得像疾風驟雨。
這才親半年,吵了幾了都?
第二日,菱蘭到底是去將何鸞請了來。
沒讓給溫凝拿脈,而是指著能與溫凝聊聊天,讓排解些鬱氣。畢竟此前姑爺過來,府裏人都不知,如今也不能對外說二人吵架了,隻對何鸞說溫凝心不佳。
何鸞早就想來找溫凝,隻是溫闌攔著,讓莫要手妹妹的家務事。雖語焉不詳,可慣來聽他的,便不曾特地來過。
一進院子,便見溫凝正在涼亭裏,安安靜靜地坐在繡繃前做著繡活兒。
大約是聽到的腳步聲,抬起頭來,見到是便出一個笑容:“嫂嫂,你怎麽來了?”
何鸞偏偏腦袋,看著與平日無異,何來的心不佳?
“嫂嫂今日不去藥坊?”溫凝將繡花針繡繃,起迎人。
走近才發現麵上敷了,雖遮了遮,還是瞧得出眼底烏青,胭脂下的麵著蒼白。
也不待溫凝反應,便直接拿了的手腕。
溫凝沒開,隻暗暗歎了口氣。
菱蘭那丫頭,早說了不必麻煩大嫂來看,這“病”出在心上,哪是外能醫的?
何鸞切了脈,心中已有一二,又問了溫凝最近的飲食況。
溫凝不好拂的好意,便一一答著,隻是末了難免說一句:“嫂嫂不必費心,就是晚上做幾個噩夢而已,過些時日自然就好了。”
溫凝是真這樣想的。
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噩夢而已。
第一個是嘉和十六年的春日宴,要回溫府,裴宥被人下了藥,強迫於;
第二個是嘉和十九年,出逃雁門關,被裴宥逮回去,他將菱蘭打發去關外,無論如何求他,他始終不肯鬆口;
第三個,是慶宣元年,與裴宥大婚前期。
那時已經十分乖順,菱蘭在裴宥手裏,再也沒有出逃的想法,有些婚禮用品,裴宥會迫著親自去選。
那一日在挑嫁。
其實什麽樣的嫁都無所謂,但能借此機會看看熱鬧的長安街,因此在那鋪子裏多逗留了一會兒。
出門時,有人堵住了的去路。
是多年不曾見過的梁氏。
沈高嵐雖未在宣平之中站隊,但帝登基,整個朝廷都在裴宥手上,大約並未給沈家什麽好看,梁氏見到就跪著抓的裾:
“阿凝,阿凝,你看在與晉兒夫妻一場的份上,在裴大人麵前替沈家說說話吧!”
“當初我是虧待過你,可那都是迫不得已啊!若非我當初把你趕出家門,你如何攀得上裴大人這樣的高枝?”
“阿凝,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讓裴大人放過沈家吧!我也隻是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啊!”
溫凝清晰地聽到自己耳邊轟隆隆地一聲——
原來,是裴宥令梁氏將趕出沈家啊。
原來,他當初的以援手,不過是蓄謀已久啊。
原來,很多很多年以前,就是一個局啊。
以為他們至有過好的初遇,有過燦爛的年時;試圖與他和解,與自己和解,嚐試說服自己那次噩夢隻是他不由己,被人下藥而已,嚐試去相信他一次一次地將抓回來,隻是多年陪伴,他已然離不開。
卻原來最初的最初,就是一場騙局。
為什麽啊?長大之後就與他見過一麵而已。
就因著那可笑的年時裏,曾經短暫地給他帶去過溫暖和笑容嗎?
他本就是個偏執的瘋子!
與他撕碎那勉強維係的表麵平和,拒不親,最終被他綁著上的花轎。
這三件事,是溫凝不過去的三個坎。但凡想起上輩子的裴宥,就會反覆地出現在夢中。
但總有一天,會忘記的罷。
溫凝想。
此前就有很久很久沒夢到過他了。
“藥雖不能解你心中憂愁,但可令你心神安定,至睡得安穩,腦中清醒,能助你更快地將事想通也說不定。”
何鸞隨帶了紙筆,提筆就開始寫方子。
溫凝想想也是。
讓裴宥不要再過來,不就是想要分開一段時間,讓一個人清清靜靜地,好好想清楚自己到底要的到底是什麽麽?
隻是當時他一口打斷的話,言語間威脅的味道一出來,便也無法同他好好說話。
“那便仰仗嫂嫂了。”溫凝托著腮,彎著眉眼看何鸞流暢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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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加個更,十點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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