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下輩子,我們不要再見了罷
六月底時,蜀地那邊傳來了消息。
原本即使纓瑤不在,溫凝也打算兌現承諾,將那阿苑送來京城,供他讀書。
可那邊起先說有些事沒理完,後麵幹脆說不願來京城了,也不知是否知道纓瑤已經過世的消息。
每每想起這個,溫凝心頭就有些難過,隻能讓人送了一大筆銀子過去。
七月初,溫凝的蓋頭就差不多繡好了。
的繡活兒本就稔,百子圖都不在話下,遑論區區一個蓋頭呢?
溫庭春見這次著實被關得有些久,又想著嫁到國公府,頂著世子妃的頭銜,恐怕就不能像在家中時那般自在了,便睜隻眼閉隻眼,沒再盯得太。
但溫凝其實也沒什麽去。
酒坊早不需要多管些什麽,聽戲喝茶什麽的,照裴宥的說法,日後不會管著,京中對二人婚事的熱議仍在,沒必要這個時候出去招人眼。
倒是又去段府,與段如霜喝了兩次酒。
藥鋪的事籌備得差不多了,隻是他們當前銀錢不多,看了幾家鋪麵,覺還是得再攢些時日的帳比較合適。
想到銀子,溫凝給裴宥寫了封信,就一句話:“一萬兩銀子,可預支否?”
裴宥的回信依舊那麽高貴冷豔:“不可。”
真無!
卻不想何鸞不知何知道們在琢磨開藥鋪,一個下午將喊過去,給了一疊銀票。
“這是大嫂從前出門看診攢下的診金,還有一些數目,妹妹看夠嗎?”
溫凝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其實喊是喊大嫂,可何鸞並不比大,還比小了近一歲。
那疊銀票,足有千兩之多,溫凝不好意思拿,何鸞便道:“那……算我夥?”
說這話時,何鸞眼底閃過一耀眼的亮。
這種亮溫凝太悉了,每次和段如霜說起生意時,眼底就會綻放這樣如同星辰的彩。
突然就意識到,何鸞或許不僅僅是想資助開藥鋪而已。
出醫藥世家,盡管不是男子,許多技藝何院正不曾傳授給,卻一直癡心醫學。
小小年紀在京中已有名氣,常常邀去給貴婦貴們看病。
從這些銀子可以看出們對的認可。
如若是個男子,或許能為一個赫有聲名,令人敬仰的名醫。
可是子,且嫁人了。
嫁人就該棲深宅,相夫教子,而不是拋頭麵,出門問診。
對於這樣的將來,就和段如霜一樣,何鸞也是……難過的罷?
“大嫂,要不這樣。”溫凝當下有了主意。
藥鋪本就需要一個通藥理之人,為們鑒品甄質,這個人原本打算花錢請,可是,眼前不就有一個很好的人選嗎?
溫凝與何鸞說了自己的想法,既要夥,便真正參與其中。
“而且如今京城許多藥鋪都有專門的大夫坐診,大夫還能引來不客人。”溫凝覺得合適極了,“屆時你還可以直接去坐診啊!”
學了這麽多年的醫,看病救人,才是心之所向罷。
何鸞卻有些猶豫:“我爹說……”
菱蘭相看公子的時候,還選過何鸞的哥哥,溫凝自然知道何院正向來迂腐,家教不甚開明,便道:“你可以與我大哥商量商量,出嫁從夫是吧?或許大哥同意呢。”
何鸞這才點頭。
七月中上旬,菱蘭興衝衝跑來說那兩江總督的罪定了,這麽些年竟然貪了上百萬輛的銀子,待婚禮之後,裴世子定會升無疑了!
溫凝隻慨裴宥這輩子的仕途,真的比上輩子還順遂。
他急著親,會不會也是為了以此為助力,讓他再升一級?
也不知是菱蘭說起了裴宥,還是婚期將近,多有些張,這夜溫凝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上輩子嫁給裴宥時的場景。
那時已經是慶宣元年,天下初定,百廢待興。裴宥已經坐穩了閣首輔的位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親那日整個京城萬人空巷,熱鬧非凡。
隻有一方花轎裏是冷冷清清的。
所有人都歡欣喜慶,隻有這個新娘的手腳被繩索綁著,仿佛要去的是刑場。
花轎在國公府門口停下後,裴宥探進子,一邊解開繩索,一邊在耳邊低語:“菱蘭有孕三個月了,你想過得好好的吧?”
他輕輕地挲被繩索勒過的手腕:“伱乖一些,你好好的,便好好的。”
畫麵一轉,又變了慶宣六年。
骨瘦嶙峋地躺在床上,幾乎連呼吸都要沒什麽力氣了。
裴宥自房外走進來,一盞孤燈照亮他的臉。
他也瘦了許多,說是形銷骨立也不為過。
難得地正視他,很是不解地正視他。
他明明什麽都有了啊。
權勢、地位、金錢,世人趨之若鶩的所有一切,都已經在他手中。
甚至他想要那個最高的位置,他的擁躉也能助他毫不費力地坐上去。
可他仍舊一副失魂落魄,仿佛什麽都沒有的樣子。
他見醒著,放下燈盞,過來握的手,聲音淺淺淡淡:“阿凝,你先走一步,在奈何橋邊等等我,我……”
搖頭:“裴宥,下輩子,我們不要再見了罷。”
裴宥眼底映著的那一簇燭,如同夜空裏短暫綻放的煙火一般凋零下墜,無了聲息。
良久,他突然問:“阿凝,你從來沒有過我罷?”
的意識已經有些迷糊了,剛剛那句完整的話幾乎掉所有的力氣,想說“是的”,最後隻是輕輕“嗯”了一聲,便墜無邊的黑暗。
溫凝醒來時略有些惆悵,坐在床上發了許久的愣。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夢到上輩子的裴宥了,久到再次夢見,不覺得歷歷在目,而是恍如隔世。
馬上就是七月十八,的香緹苑已經被打點妥當,的臥室目所及,都是喜慶的大紅。
溫凝著那滿眼的紅歎了口氣,才又躺回去。
這輩子的和裴宥,終究還是再相見了。
但他們的結局,希會不一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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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七,國公府。
世子大婚,時間倉促,製式卻萬不可倉促,應有盡有,應繁不可簡。
臨到迎親頭一天晚上,國公府還人來人往,忙著檢查各個院落是否有疏。
反倒是最早準備妥當的清輝堂,最為清淨。
徒白進書房稟報前,看了眼與從前大為不同的院子,與守在門口的顧飛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
兩人從對方眼裏捕捉到了同樣的不敢相信。
誰能信呢?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他們清冷出塵的世子,居然要親了!對象還是那個他看起來討厭得不得了,見了人轉頭就走的溫家姑娘。
果然是……世子心,海底針,不可妄自揣測啊!
“公子,王氏夫婦聽聞公子的婚訊,由湖州啟程,商量著上國公府拜見,想要見一見要過門的世子妃。”徒白進了書房便收斂了全部緒,平聲稟報。
裴宥坐在桌案前,一聽便微蹙了眉頭。
這一年多,他們並不知當初那場大火是人為,對於當初救他們出去的人也知之不詳,還以為是他安排的。
此時回京,顯然不是一個好時機。
“設些障礙,讓他們放棄京的行程。”
裴宥手裏拿著一截木頭,右手上一把小刀,徒白不需抬眼便知道,那是一截紫檀,這些日子他稍有些日子就拿著它又是雕又是刻。
徒白應是,裴宥頓了下手上的作,又道:“讓母親知道,要進府的,是溫家姑娘。”
徒白有些疑,應是便慢了一拍。
又聽到裴宥的聲音,難得的和:“見過。”
徒白頓時明白了,這是想要王夫人安心一些。
他不由抬眸看了裴宥一眼。他端坐在桌案前,眉眼下垂,從他的角度看過去,鼻梁那點紅痣恰是顯眼,令他看來分外冷清。
可他眸底的芒,與剛剛的聲音一般,見的和。
徒白掃過他手底那截紫檀,前些日看著還是一塊不起眼的木頭,此時看去,像是……一簪子?
不待他看清,裴宥抬眼掃過來:“纓瑤安置好了?”
徒白忙收回眼神,回道:“已安置妥當。公子放心,三年必不會在京城出現。”
裴宥“嗯”了一聲,繼續低頭,忙於手上的作。
徒白並未馬上退下,而是猶疑片刻道:“公子,恕徒白愚鈍,為何要將纓瑤姑娘送離京城?”
在發現宜春苑出事後,他們便料到對方不會放過纓瑤。
但當時並沒有馬上轉移纓瑤,而是加派了看護人手,隻等對方有所作,主現。
守了不到半個月,一次纓瑤出門賞花,對方終於按捺不住,手行刺,被他們及時阻止,救下纓瑤,還抓了幾個刺客。
可惜那群刺客都是死士,未來得及問一句話,就咬破了舌下的毒藥,一個活口都沒能留下。
“好不容易救下纓瑤,以為餌,背後那人再手,豈不更好?”
上次是他們沒料到對方上來就是死士,若再手,必有所防範,不會輕易那些人服毒自盡。
裴宥手裏的小刀巧地刮下木屑,他不曾抬頭,隻徐聲道:“纓瑤本就無足輕重,此番又了破綻,你能想到的,對方未必想不到。”
徒白盤算一番。
也是。
對方接近纓瑤,就是為了探知宜春苑,如今連宜春苑都沒了,又明知他們在看著纓瑤,以為餌,那邊未必會上當。
那為何又將送離京城?還要三年不許返京?
徒白想問,張張,又把話咽了下去。
雖然婚期越近,公子心越是不錯的樣子,他問了應該也不會嫌他煩,可是問多了……會顯得他跟顧飛那個蠢貨一樣沒腦子。
“此事,”裴宥突然沉下嗓音,黢黑的眼過來,“不可在溫凝麵前提及半句。”
徒白垂首躬:“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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