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那便嫁我，如何？（二）

溫凝懷疑自己聽錯了。

一雙含淚的眼就那樣直愣愣地著裴宥，怔怔地看他眼底。

他眼底仍舊是悉的暗黑，一看不到底。

可又不對。

哪裏不對。

自重生以來，除了初次見麵張得不能自已，溫凝每每看這雙眼底，雖也是沉不見底，可憑著在他邊多年，憑著對他刻骨的了解，總能猜得出他當下在想什麽，解下來可能會有何反應。

簡單點說，多活的一世讓能暫且拿住他。

可現在……

裴宥從表到語氣，都仿佛在告訴，他要離掌控了。

溫凝竭力保持冷靜，手下拽著香囊，隻著裴宥眨了眨眼。

裴宥仍舊抬著的臉，距離近得忍不住想要退，卻被他手下的力度扼住，隻能那樣近地在他眼皮地下，一一毫的表都被他盡收眼底。

他瞇了瞇眼：“怎麽，剛剛說得那麽聽，現在又不願意了？”

溫凝終於找回自己的呼吸，默然地長長吸了一口氣，子往後，讓自己不再掣肘於裴宥掌下，矮下子低下頭，悵然道：“裴大人哪裏的話……是小不敢肖想啊，裴大人與昭和公主才是郎才貌，天生一對，我又怎敢……”

“誰告訴你我會娶昭和公主？”裴宥已經靠回茶桌，居高臨下地垂眼睨。

“民間傳言……”

“民間還傳言溫姑娘對在下傾心相許癡心一片，我看也不盡然？”

“小對大人蒼天可鑒日月可表……”

“那便回去拾掇拾掇，準備進國公府罷。”

溫凝：“……”

不知裴宥哪筋搭錯了，但今時今地，不宜糾纏。

溫凝從地上起來，也不那麽誇張地演了，拿出帕子弱地掉眼淚，福道：“大人，雖則小對大人癡心妄想，但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妁之言，今日燕家公子已經上門提親，小與大人……恐怕並無緣分。萬大人早日尋得心之人，娶得佳人歸。小告退。”

裴宥不知了什麽風，此地不宜久留。

溫凝說過這些，轉便走。

但人才到房門口，一隻腳還未邁出，聽裴宥一聲低笑：“溫凝，你以為你走得出去？”

溫凝耳邊突然嗡地一聲，莫名其妙響起上輩子他曾對說過的那句話——“阿凝，伱以為進了這宅子，是想走便能走的麽？”

猝然回頭，脯上下起伏，用力地深吸了幾口氣，才堪堪平靜下來。

冷靜，溫凝。

裴宥今日有些異常，但絕不可能知曉全部的底牌，切不可自陣腳，自我暴。

深吸了幾口氣，開口的聲音也顯得平靜得多，還刻意放了語調：“大人，您這是何意？”

矮榻臨窗而設，長安街上顯然已經越來越熱鬧，但窗未開，那些人來車往的聲音便被隔絕在外，隻有咕嘟的煮茶聲近在耳邊。

正是大好的時候，矮榻上照滿了窗戶的菱格，斜斜地拉出裴宥的影子。

他依舊歪在矮榻上，灑不進來，更落不他眼底。

略一抬眸，他便看住溫凝。

眸太涼，讓溫凝心跳快了幾分。

他卻又將眼眸挪開，推開那扇一直閉的窗，外麵的與生氣，瞬間撲湧而。

他似是極為隨意地掃了一眼外邊，接著拿起早就煮好的茶，倒茶碗。

“溫姑娘七巧玲瓏心，這浮生醉經營得有聲有，真是人意外。”

溫凝握了拳，又鬆開。

浮生醉被他查到了，倒也無妨，大胤也沒規定說員子不得從商。

裴宥繼續道：“為了開這酒坊，溫姑娘當了五百兩私己，甚至出地下賭坊，以小博大，膽量亦是人佩服。”

賭坊居然都他查到了。

溫凝再次握拳，又鬆開。

無礙無礙，開酒坊是哥哥的心願，為了給哥哥一個驚喜，行事出格一些，膽子大一點而已，說得過去。

“如此玲瓏心思，又有膽有的姑娘，卻有幾件事，在下百思不得其解。”裴宥將茶壺置於暖爐之上，便又響起咕嘟之聲，他側目過來，“溫姑娘不妨坐過來，在下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請教。”

溫凝掃了一眼與他一臂之隔的對坐。

才不要過去。

離得那麽近，又那麽足，心裏一堆小九九，但凡有什麽心思，一個都別想逃過裴宥那雙眼。

“大人有什麽話，盡管問便是。”溫凝屈了下膝，繼續聲和地說道。

裴宥睨著在門檻前的人，個子小得很，心思卻大得沒邊。

他扯了扯角，下了矮榻。

他本就姿高大，斜的將他的影一拉，更顯得他拔又欣長，背後的甚至將他的廓鑲上了一層金邊。

“那我便不客氣了。”他雙手背後，將窗口的朝擋了個幹淨，卻使得他的麵有些模糊，隻有不鹹不淡的聲音清晰地傳到溫凝耳邊。

“溫姑娘放榜當日還有閑心去賭坊取銀子，可見並無捉婿之心。既無捉婿之心，何故做出捉婿之舉？”

他竟連哪日取的銀子都查到了！

“溫姑娘與邊的丫鬟同姐妹，從不無故打罵，當初在雲聽樓，何故刻意掌的來給我看？”

不給溫凝思考的時間，裴宥一步一上前，步子悠悠而來，問題緩緩而出。

“當日宜春苑一遇，溫姑娘並非為在下而去，你扮男裝出勾欄之地，所為何事？又為何在遇見我後佯裝訴請？”

“四月的洗塵宴，太安湖邊你分明不願，為何又寫來信，‘一親芳澤，餘生足以”？”

“如此我還想到今年的新年夜宴，我有所誤會，你便順水推舟，認了是自己追我跳湖。”

“為何？”

他每一個“為何”，每一個“何故”，響在溫凝耳邊，不啻於一道驚雷。

他居然知道！

他居然都知道了！

他是如何知道的？何時知道的？！

以至於他一步步走到跟前時，幾乎沒反應過來，腦子被他這些問題轟得支離破碎，幾乎要無力思考，抑或說，不知該從何思考。

隻怔怔著裴宥，他的臉越來越近時終於看清他的眼底。

一團濃雲般不風的黑，裏頭極為地閃著一簇火苗。

極怒的火苗。

“溫凝。”他兩指住的下顎，欺下來，那簇火苗沉沉落在臉上，“你耍我。”

溫凝耳邊轟隆隆一聲——

完了。

下意識想跑，怒火中燒的裴宥，上輩子在他手上吃過太多苦頭。

怕。

溫凝抬腳就要後退，奈何腳下正是門檻，的腳抬得不高不低，沒過去，倒是被絆了一下。

整個人往後仰時，腰上一，被裴宥撈了回去，“咚”地一聲，正好倒在他懷裏。

如此親的姿勢，兩個人都是一僵。

但也就一息，裴宥後退一步，率先放開，眼底那簇火苗被這個意外打散，取而代之是微蹙的眉頭，略有疏離地瞥著溫凝。

這也讓溫凝突然回過神來。

今生，不是前世。

如今的裴宥，不是上輩子的裴宥。

他生來不易與人親近，後院那些小妾，一個都沒過。

如今就算被他識破，也不過是個耍了他一通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陌生人。他再怒也不會對做上輩子做的那些事。

這個意識讓溫凝的大腦終於有了運轉的餘地。

他已經將事查得這麽清楚，再去否認沒有意義，也無從否認。

那便……給那些事安個合合理的由頭。

“大人……如何得知這些事，大人。”溫凝怯弱地垂著頭，低聲道。

裴宥的眼神仍舊落在頭頂，看不見，也便辨不出喜怒，隻聽他輕嗤道：“認了？”

溫凝馬上跪下。

“大人，阿凝也是無奈之舉。”電火石之間，溫凝已經想好了說辭，“當時阿凝與沈家二公子退婚，二公子其實並不願，為了斷他的心思，阿凝便隻好……佯裝對大人深種，又擔心……擔心惹大人注目，便刻意做些大人不喜之事。”

裴宥眼神涼涼，也不知是否信了，“你倒有自信。”

溫凝：“……”

“阿凝自知此事不妥，給大人帶來極大的困擾，捉婿之後便不敢再叨擾大人……宜春苑那次，是阿凝不小心多喝了兩杯，醒酒後也自責不已。再往後，就當真都是意外，阿凝也不知為何差錯……”

裴宥沒有再去矮榻上，而是在房的茶桌邊坐下，“所以你的意思，你所做的一切，是為了讓沈晉對你死心？”

溫凝跪得筆直：“是的大人。那時阿凝也想不到您是世子爺，否則給阿凝一百個膽子阿凝也不敢啊。”

裴宥又笑了一聲，隨手拿了個茶桌上的茶盞把玩，漫不經心道：“溫姑娘上的香囊看來眼生得很，你之前那個呢？”

溫凝：“……”

他怎麽連送沈晉香囊都知道！

但話已經說出去了，總不能臨事又改。

溫凝舌頭一卷，道：“那個香囊……大人，其實……阿凝當時與沈二公子退婚，主要是……是擔心他萬一……戰死沙場，我年紀輕輕守了寡……”

“阿凝畢竟和他青梅竹馬，那個香囊……其實是阿凝母親的，我送給他，母親能佑他在戰場上全而退，平安歸來。”

裴宥眼神再次落在頭頂：“溫姑娘，是這一年多來，覺得我很好糊弄？”

“阿凝不敢！”

“你去宜春苑做什麽？”裴宥的聲音沉下來。

溫凝眨眨眼，馬上答道：“與二公子的婚退了，心下傷，去喝酒。”

“本金五百兩，一賠十，再得五千兩。酒坊初始啟資金一千兩，之後追加五百兩，中間經營困難卻並未再有追加，直至今年初春……我給你兩千兩，你追兩千兩，還有四千兩，去哪裏了？”

溫凝頭皮一陣陣發麻，萬萬想不到裴宥竟能查得這麽細，算得這麽。

但去宜春苑做了什麽，那四千兩銀子的去，怎麽可能對他講？

溫凝手底的香囊都要被抓破了，著頭皮道：“還餘四千兩，在溫府，阿凝將銀票收起來了，以備不時之需。”

“哦？”

溫凝一咬牙：“大人若不信，自可讓阿凝回去一趟，阿凝取來給您看看。”

裴宥“嗬”了一聲：“看來在溫姑娘眼裏，裴某的確極好糊弄。”

他突然重重放下手裏的茶盞，聲線也變得沉冷：“胡言語，謊話連篇！”

溫凝心中咯噔一下。

知道裴宥不好忽悠，說的又確實沒有一句實話……

可這不是沒有其他更合適的說辭了麽？

換其他人，裴宥這麽一變臉，氣都低低地沉下來，不得一冷汗瑟瑟發抖，再不敢造次。

可溫凝什麽人，上輩子梗著脖子和裴宥吵架沒有千次也有百次，隻要確定他不會對做什麽，其實不那麽怕他。

“阿凝所說句句屬實，大人不信阿凝也沒有辦法。”溫凝直了腰桿。

如今與上輩子可不一樣，不是被趕出婆家、無依無靠的寡婦。

的爹爹好歹是個正兒八經的朝廷命。

裴宥就算不信，隻要咬死不認，他又能拿如何？

“這倒也證明裴某眼不錯，選對了人。”裴宥卻又突然話鋒一轉，語氣也不再那麽生冷，慢悠悠道，“溫姑娘，剛剛那個問題考慮得怎麽樣了？”

溫凝被他問了一通，腦子裏早就打麻花了，什麽考慮得怎麽樣了？

不解，也就抬頭，不甚明白地看著裴宥。

裴宥就在前一丈，姿風流，神清淡，沒有刺眼的在背後，五看來更加明晰，眉骨下那顆紅的小痣也更加招眼。

他坐在茶桌邊，居高臨下地覷著，見抬頭，眉眼微不可見地了，站起。

三兩步便到了跟前，彎腰起的下，讓看他眼底，亦將的眼底一覽無餘。

“溫姑娘既然決意嫁人，那便如你所願……”溫凝沒想到他竟然真把話語繞回去了，著的眼神寡到極致，語氣卻也不容置喙到極致，“嫁與我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