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魚死網破
嘉和十六年三月十八。
又是一年春日宴。
國公府的裴世子幾月前婉拒了嘉和帝給他與昭和公主的賜婚,朝野議論紛紛。
嘉和帝對世子的偏眾人都看在眼裏,甚至還有傳言流出來,說嘉和帝曾允諾世子,會為他修改律政,廢除駙馬不可仕之策,由此引來諫言不斷,兩位當權的皇子更是尤為不滿。
可世子居然拒了。
這天大的榮寵,他竟然眉頭都不皺就拒了。
此後便有流言,世子於後院藏。
若真是“”便也罷了,可偏偏……好像,是個寡婦!
這樣的消息傳到容華長公主耳中,大為震怒,強令他必須於春日宴上擇一高門貴為妻。
溫凝雖人在後院,但這樣的風言風語,總能傳一些到耳邊。一大早,便讓菱蘭收拾行李,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向裴宥再請辭一次。
兩個月前南疆送回沈晉的骨灰,已經提過一次,溫闌去了琉球久未歸國,可以去北疆找溫祁。
再不濟,可以先住回溫府,也總比不清不白地住在裴宥名下的院子裏,還累他名聲來的好。
上次許是撞上他心不太好,說要走,他不是很愉快。
今日須得再耐心一些,與他講明其中利害關係。他向來明事理,又溫雅高潔,應該會尊重的想法。
“姑娘,其實我總覺得……”菱蘭一邊收拾,一邊猶豫道,“總覺得世子對你好像……不簡單。”
溫凝也在收拾自己的妝奩,聞言笑笑道:“他就是過去與我有些,憂我獨自一人無可去,才執意留我這麽久,待他春日宴回來,我與他說清楚,今夜我們便走。”
菱蘭點點頭:“世子對姑娘的確禮遇有加,這些日子若非世子照拂,姑娘……”
歎口氣:“那我待會兒回溫府一趟?溫府空置已久,我回去先將香緹院打掃出來。”
溫凝應允,今晚恐怕來不及離京,先去溫府過度幾日,給溫祁去一封信再走不遲。
三月的京城,夜較早。
菱蘭傍晚時分就去了溫府,溫凝自己簡單用了晚膳,便在院子裏等裴宥。
初來這院子時,裴宥其實不常來,隻偶爾過來與下下棋,吃頓晚膳。
也不記得何時開始,大約是在傳出嘉和帝要招他做駙馬前後,他開始來得勤了些。
大抵是因為在國公府的日子,並不那麽如意。
想來也是,貴為國公府世子又如何?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聽聞他前些日子主導修的學堂,也出了諸多麻煩。他殫竭慮卻不被世人理解,不人說他背靠國公府,隻會為世家背書,修學堂隻是沽名釣譽之舉,哪是真想為寒門學子做點實事。
溫凝也不知如何開解他,隻他過來盡量說些讓他開心一些的話。
什麽他送來的蘭花開花了,種的番薯果喜人,烤起來可甜了,繡的屏風讓菱蘭拿出去估價,能值不銀子呢。
都是些蒜皮的小事,他不想著國公府,不想著朝堂上那些糟心事就行。
裴宥每每都認真聽著,偶爾揚出一個笑容,眼底彩熠熠,難怪京中那麽些名門貴都失了魂。
大約是進嘉和十六年開始,裴宥便幾乎日日下值都過來。
想到這裏,溫凝不由地蹙眉。
雖然才安過菱蘭,可其實有著和有同樣的不安。
尤其想到上次說要走,他悠悠放下茶盞時那一句“阿凝,你以為進了這宅子,是想走便能走的麽”,當時他眼底的似笑非笑,幾乎將嚇住。
不會的。
溫凝抓著自己側的香囊。那之後和裴宥之間一切如常,前日他還說長公主得,請參謀娶哪家閨秀合適。
那次隻是撞上他心不佳罷了。
裴宥回來得不算晚,酉時未過便聽到門口的馬車聲。
隻是他進來時步子有些急,院便道:“阿凝,備茶。”
溫凝匆匆一瞥,見他麵有些發紅,以為他是喝多了酒,忙跟著,給他先倒了一杯涼茶。
裴宥卻是一進房便頓住。
溫凝讓菱蘭將打好的包袱,都放在矮榻上,打算待會從溫府回來,便將包袱都帶上馬車。
“大人先喝一口這個。”溫凝沒有察覺到他突然頓住的腳步,匆忙將茶盞送到他眼前,“我去煮解酒茶。”
裴宥卻沒有接。
“大人?”
溫凝見他麵酡紅,呼吸急促,周的酒氣卻不重,隻沉沉著矮榻上收好的包袱,又舉目看了看屋。
溫凝已經將自己的東西收起來,屋子裏看起來便有些空。
溫凝深覺自己又未上好時機,但事已至此,待裴宥酒醒一些再慢慢與他道來。
便將茶盞舉得更近:“大人,先喝杯茶罷,容阿凝與你細細道來。”
裴宥扯笑了笑:“伱要走?”
沒有接茶,卻是扣住了的手腕。
他掌心的熱度燙得驚人,扣著的力氣也大得驚人。
溫凝聽他嗓音暗啞,似在極力抑著什麽。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與他講這些,可他那麽用力地扣著的手腕,眼神也沉沉鎖在臉上,不回答便不會放開的樣子。
隻好歎了口氣,道:“大人,我一個寡婦,久居大人的宅子實在不合適。我已經讓菱蘭先回溫府收拾,今夜我便……”
的話未說完,便被裴宥一個用力拽過去,手上的茶盞應聲落地,他的人俯而下,扣著的後腦吻下來。
“你想去哪裏?我在這裏你想去哪裏?”
“我將一顆心捧在你眼前,為何你總也看不見?”
“我不娶公主,不娶哪個高門閨,我偏要娶你這個寡婦!”
溫凝幾乎懷疑他瘋了。
推他,咬他,喊他放開,他統統置若罔聞。
被他灼燙的氣息得步步後退,他卻步步,最後幹脆將打橫抱起到床榻上。
不曾與沈晉行過周公之禮,可婚前也看過避火圖,意識到他要做什麽,瘋狂地掙紮,呼喊。
可院子外頭,都是他的人。
甚至還聽到菱蘭在哭著喊“姑娘”,卻不過幾聲便被人拉走。
溫凝從來沒想過世上還有如此可怕的事。
夫妻敦倫,魚水之樂,那是有人才會做的事。
可對裴宥清清白白,早已決定要為沈晉守寡,如今連一年時日都還不到。
自小就怕疼,無論是爹爹,是兩個哥哥,還是沈晉,都小心翼翼地捧著,生怕磕著疼著。
可眼前這個最是溫文爾雅的人,幾乎要將撕裂開去。
盡管後來溫凝知道那夜裴宥被人下了藥,可那個夜晚對而言,猶如噩夢,無法理解,無法原諒。
見到裴宥就想到當時的不堪和恥辱。
可笑在此之前還在為他百般開,覺得他明事理,覺得他溫雅高潔。
溫凝以為時隔多年,又重生一回,應該將那種恥拋之腦後了,可這輩子的裴宥再次親吻下來時,那經年的恥辱和恐懼再次洶湧而出。
為什麽。
明明這輩子不一樣了。
為了避免這個結局做了那麽多努力,卻隻是殊途同歸嗎?
都覺得這輩子的裴宥與上輩子的不同,想要放下一點點對他的見了,原來還是錯了嗎?
溫凝沒有像上輩子那樣大喊大,隻是想起前世種種,子控製不住地抖,眼淚也無知覺地掉下來。
倘若……
倘若他敢……
那這輩子與他拚個魚死網破,也斷不會重走上輩子的舊路!
溫凝甚至沒有像上輩子那樣不顧一切地咬他,隻閉上眼,被地接他的灼熱氣息。
但那氣息卻沒有繼續。
裴宥將錮在樹幹上,幾乎將包裹住,在輾轉往下的時候突然停下來,伏在的脖頸間大口氣。
“抱歉。”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冒犯了。”
接著又是匕首出鞘的聲音,“哧”——
利刃刺破的聲音。
溫凝睜眼,憑著剛剛的靜往下看,借著的月,見裴宥竟將匕首紮進了大。
大概是疼痛讓他清醒一些,他稍微支起子,沒再整個人將製住,握著匕首的手往上,又是“哧”一聲,毫不猶豫地將匕首拔出。
溫凝很快就嗅到一腥味。
“你……”溫凝驚訝於裴宥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瞪大眼著他。
不知是藥的原因,還是上的傷太疼,裴宥的額上沁出冷汗,無論是鼻梁上那一點朱砂痣,還是微微張開的雙,都是詭異的紅。
他起,稍與溫凝拉開一些距離,眼底仍有些渾濁,卻沒有再欺過來,反倒出另一隻手,掉了溫凝臉上的眼淚。
“捉婿時膽子不是大?”他低笑一聲,借著樹幹的力後退幾步。
他的冷汗仍在繼續,人一,上的殷紅褪去,看來有些蒼白,略帶渾濁的眼淡淡瞥溫凝一眼,將匕首連刀帶鞘塞到手中:“國公府的馬車在東升門等候。”
溫凝怔怔拿著匕首,不明白他此舉何意,抬頭便見他蹣跚向前幾步,到了湖邊,整個人向前傾倒,投太安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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