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兵跪地帶著哭腔道:“都督你就吃一口吧,你是主帥,每日殫竭慮,夜夜上下城樓巡視,再和我們一起喝粥,子遲早撐不住。”
蘇都督著拳坐下,總算放緩了語氣道:“把這饅頭拿去給傷兵分了,他們比我更難撐住。”
小兵梗著脖子還要再勸,卻收到都督冷冷一句:“這是軍令!”
于是他只得抹著淚將那饅頭端了下去,坐在后方的魏將軍嘆了口氣道:“他也是一片好心,犯不著生這麼大的火氣。”
蘇陵抬手著眉心,聲音都累得發啞,問:“顧侯爺的回信里,說他還有幾日能趕到。”
“最也要三日!”
蘇陵神越發凝重:“可明日燕王就要發強攻,只怕靈州城的將士拼命死守,也拖不到三日后。”
他負手站起,慢慢踱步到營帳外,著四周面無菜的小兵,聽著不遠被隔離的病者痛苦的喊聲,慢慢閉上眼道:“敬亭,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了,就用昨晚我想出的法子。”
魏將軍一驚,然后跪地抱拳道:“都督萬萬不可啊。”
蘇陵手指屈起,再睜眼時,面上竟是一片澄明與坦然,轉走回將營:“我現在給燕王寫一封信,你找人趁夜送過去,就說我愿投誠輔佐燕王殺進京城,事之后與他劃江而治。與他約定三日后,我派人將南門打開,保證他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拿下靈州城。”
見魏將軍聽得一臉驚悚,他拍了拍他的肩,又肅起面容道:“敬亭你記得,這三日時間對我們至關要。你必須將城里的百姓和將士全撤到十里后的兗城,那里的葉統領與我是舊識,你讓他一定守住兗城,安頓好這些人,顧侯爺的增援馬上就能到,兩方一起,必定能保住新郡和潼關。”
“可是……可是都督你怎麼辦!”魏將軍想著都督所要犧牲的一切,堂堂鐵男兒,這時也幾乎忍不住,用力咬著腮幫,才不至于落下淚來。
蘇陵淡淡一笑:“若是蘇某屈屈一條命,劇能救這全城的百姓和兵士,能保得大越江山不外族屠戮,豈不是合算至極。”
魏將軍不忍再看都督的表,拳偏過頭去,蘇陵卻走到桌案旁,開始拿起墨條研墨,繼續道:“收到那封信,燕王必定會疑心,可他一定會答應。因為和靈州城相比,他更想要的,是我的命。”他出個苦笑:“當初我殺了他唯一的兒子,他便一直在等這天。我知道,他同朝廷有人勾結,若是他手上有這封信,又能在三日后等到南門打開,直靈州城,這個通敵叛國的罪名,我便再也不可能洗。所以這三日,他不等也要等!”
魏將軍盯著他即將落筆的手,突然一把搶過那支狼毫喊道:“都督,這信,讓我來寫吧!”
蘇陵搖了搖頭,朝魏將軍攤開手道:“這封信必須由我親手來寫,不然燕王絕不會信。你要記得,這件事全出自我一人之手,無論是你還是顧侯爺,都絕不能被牽扯進來,不然會被朝中那些人大做文章。”他嘆了口氣,輕拍了下他們的肩道:“往后便全靠你們了,一定要保得這大越江山固若金湯,鏟除佞,令今日之事再無可能發生1”
作者有話要說: 把我自己給寫哭了,捂臉。
第63章
十八年彈指過, 那些驚心魄, 偉大與忍, 終隨著一缽黃土,隨徹底的掩埋。
公主默默坐著, 臉上的表看不出悲喜,只是從間發出一聲短促而意味不明的笑,如片羽墜地,似乎沒有重量,卻能掀起半生塵煙。
彎起的角久久不落,保持著一個稽而諷刺的弧度:“本宮就知道,他是這世上頂頂迂腐蠢笨之人,權勢、清譽、命, 他竟都能棄之不顧,可換來的是什麼呢,他所為的黎民蒼生, 以為他是通敵叛國的罪人, 將他編歌謠, 記進史書唾罵, 黃泉路上,他聽見這罵聲,可會覺得可笑又可悲!”
說到最后, 語聲都發著,用長指捂住臉,幾乎痛不能語。
魏將軍摟著的肩, 讓靠近自己懷里,努力下口悲戚,闔上眼道:“都督行刑前日,我以補錄案宗的名義去獄中見過他,那時我也問過他這個問題。”
他還記得,自己跪在都督面前,袍重重一拜,送他最后一程。
眼看一切都塵埃落定,魏將軍仍是覺得心念難平,忍不住問他可有后悔,蘇陵卻笑著讓他起來,搖頭道:“你無需如此,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求仁得仁,有何可悔?”
“可外面都在罵都督是千古罪人,累的靈州城被屠,可明明那里面的百姓和軍士都被撤出,死的都是因疫而重病之人,所謂屠城,無非是燕王故意散布的誅心之言。”
蘇陵淡淡一笑,目仿佛越過暗的牢房,投向明亮的彼端:“敬亭啊,你說繁樹蔭,落花護泥,它們從不求被看見,也不求被贊揚歌頌,只是循著自然天道而已。做人為何不能如此,我這一生何需外人評判,但求無愧本心而已。"
公主聽得肩膀止不住發,終是坐直子,抹了把臉上的臉道:“無愧本心,那他可敢說,無愧于本宮!”
還記得,蘇陵掛帥出征新郡的前一日,扮小太監從宮中跑出見他,想到兩人這一別,短則數月,長則半年,公主怎麼也不舍離開,直到熬過了宮門下鑰的時辰,便堂而皇之地留在了都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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