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這麼冷,這冷風往裡一呼,蓋三層也冇用。禾晏想要起去將窗戶關上,猛地想起了什麼,側過頭去,果真,就著窗外微弱的燈籠照下,另一側飛奴的塌上空空如也,這人竟然不在。
飛奴不在,不必進裡屋都知道肖玨絕對不在,這主仆倆大概又是揹著去乾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去了。禾晏見怪不怪,便下榻穿鞋,想走過去關上窗繼續睡。
風極涼,吹得床邊的樹枝搖曳,落下一片珠,禾晏手正要關窗,忽然間,見一黑影從不遠掠過,倘若是不會武的人看過去,大概會覺得自己眼花。
這大晚上的,連狗都睡下了,怎麼還會有人到閒逛。禾晏心念閃間,抓起一邊的裳跟了出去。
那人的手不錯,奈何跟著的是禾晏,禾晏跟的也很小心,前生在前鋒營裡呆過,有趁夜突襲,掩飾蹤跡遁敵營的經曆,故而做這種事也算得心易手。
這個黑人並非肖玨和飛奴,肖玨和飛奴個子很高,這人卻不高。渾上下都攏在夜行裡,看不出端倪。他似乎對孫家的院子很悉,避開了可能有護衛的地方,一直走到孫府廢棄的一庭院。
諾大的孫府,有這麼一廢棄的院子,離正堂很遠,禾晏眼睛剛“瞎”的那幾日,躲在窗下聽外頭的丫鬟閒談,知道這院子曾經是孫淩擄來的一位妾所住。這位妾本是涼州一家米店掌櫃的小兒,生的貌可,不幸被孫淩看中,搶回家中。
米店姑娘原已有一門親事,是城外一個與寡母相依為命的秀才,秀纔不忿奪妻之辱,想要往上狀告,奈何相護,涼州城已是孫家父子一手遮天,最終秀才與寡母都被打牢中,不久病逝。
米店姑娘聞此噩耗,日日落淚不已,孫淩本就是喜新厭舊之人,不過須臾日子就厭棄這姑娘。見日日流淚隻覺礙眼,又覺得了他的黴頭,抬手將姑娘賞給手下。
好好的一個姑娘,就這樣生生被折磨死了。
大約是死的太過淒慘,不久後院子裡就傳來風言風語,說有人在夜裡聽到這姑孃的哭聲。孫淩覺得晦氣,便將這院子封了,有那些鬼魅傳言在,平日裡更無人敢進,這一院子,也就了荒院。
禾晏聽到這樁往事的時候,隻恨不得衝上去將孫淩的腦袋扭斷。世上總有一些惡貫滿盈的人,作惡人間無數,可笑的是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怕因果報應,還會因心中有鬼而不敢進前。
黑人挑選此地,可此地隻是一荒廢的院子,連丫鬟小廝都已經撤走多年,什麼都冇有的地方,要來做什麼?
這地方雜草生了許多,樹木有的因無人澆水已經枯死,有的還活著,卻無人修剪,枝枝叉叉生的奇形怪狀,投在地上的影子亦是鬼氣森森。除了風號,就是死一般的寂靜,一點活氣都冇有,彷彿墳地。
黑人已經到了那位姑娘曾經居住過的屋子前,閃進去。
禾晏猶豫了一下,冇有從門口進,而是從窗戶跳進。
不知道是不是孫淩心中有鬼,這屋子裡的門前窗上,都了不道士用的符印,大約是怕那枉死的姑娘冤魂來找自己,格外謹慎。
禾晏順著窗戶溜進去,奇怪的是,這無人的屋子,卻點著燈,就著燈火,待看清楚麵前究竟是何場景,禾晏也忍不住訝然。
這屋子裡,桌上地下,竟麻麻的擺著許多佛像。那燈就是佛龕上點著的油燈,應當是時常有人來加,佛香嫋嫋,可非但不會讓人到心中平靜,反而令人遍生寒。
屋外的是道士符印,屋裡擺著的是佛像,孫家父子居然慌不擇路,佛道一,倒也不如表麵上看的那般泰然。
枕在腥上安睡,隻怕日日都會做惡夢。禾晏心中嘲諷,既然這般怕,又何必作惡多端。可見人骨子裡的惡是改不了的。
就在這時,斜刺裡飛出一枚花鏢,來的又快又急,禾晏側避開,以袖中匕首擋開,“鐺”的一聲,花鏢落地,撞翻了一尊怒目金剛。
“你果然未瞎。”有人從佛龕後走了出來。
被追了這麼久,這人終於出正臉,仍然是那種平庸到冇什麼特點的臉,表卻變化了,不再是平平闆闆毫無波瀾,一雙眼睛裡甚至閃著興的,彷彿抓住了有趣的獵。
“這麼久才發現,你才瞎。”禾晏道。
丁一笑了,他笑起來也有些古怪,他說:“你膽子真的很大,孤一人,也敢跟了我一路。”
“你故意打開窗,故意在窗外一閃而過,故意走的慢吞吞好讓我追上,不就是為了讓我跟來?我這個人一向很和氣,”禾晏也笑,“最不喜歡讓人的苦心白費。”
一開始就發現了,隻是彆人既然已經設下陷阱,的偽裝便已經暴,再裝傻下去也冇有必要。何況真正的高手,從不懼怕陷阱。
隻有實力不夠的人纔會猶猶豫豫。
丁一被破,神微變,片刻後他笑道:“你的是跟肖玨學的嗎?”
“天生而已。”
“你不是程鯉素。”丁一盯著禾晏的眼睛,“你是誰?”
他懷疑禾晏,比袁寶鎮還要更早。隻是因為那一日在夜宴之時,甚至肖玨還未曾飲酒時,那年偶然瞥過來的一眼。
那目裡,混雜了驚訝、憤怒、仇恨、不甘和疑,百味雜陳,朝他來,雖然禾晏極快移開目,但當時那一刻的目,還是讓丁一注意到了。
他不曾見過這年,但很清楚,這年曾見過他。
“你是誰?”他再次問。
禾晏笑了。
滿地神佛無聲注視,屋外符咒清心驅魔,似有遙遠梵音嫋嫋,年慢慢抬頭,神似曾相識,目如如電,刺得人心頭一。
“我是被你殺死的鬼,”輕聲道:“從曹地府裡爬出來,向你索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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