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冇有立刻坐起來，隻是抱著頭，心中卻想著其他事。

袁寶鎮果真是來試探的，一來試探何以會發現那杯酒的問題，二來則是看是不是真的瞎了。這人心思縝，竟還要讓丁一來放隻板凳，特意看的反應。倘若禾晏應對的有半分不對，隻怕這對主仆便要生出彆的想法。

耳力超群，早早的聽出丁一的作，也知道袁寶鎮冇有立刻離開，才特意在這裡配合他們演戲，演一出袁寶鎮想要看到的。但袁寶鎮在試探，又何嘗不是在試探袁寶鎮？

明明關係匪淺，卻偏偏要說隻是認識。隻是認識，禾如非的小廝丁一絕不會在此跟著他。那杯酒裡也果真有問題，可最讓禾晏不解的，還是禾如非在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是他與袁寶鎮合謀想要謀害肖玨，還是本就是禾如非主使，亦或是他們都替彆人做事？

接下來，還得跟蹤丁一，搞清楚這兩人究竟要做什麼才行。

外頭冇了靜，禾晏“唉喲唉喲”的聲音更大了些，後傳來靜，是飛奴的聲音，他問：“你怎麼了？”

“剛纔磕破了頭。”禾晏茫然的手來抓他，“飛奴大哥，你快來扶我一把，我腳崴了。”

飛奴應聲上前，將扶到塌上。布條矇住禾晏的眼睛，因此，飛奴也並不能從眼中看出的緒，自然也不知道禾晏此刻心裡在想什麼。

其實方纔的做戲，不止是做給袁寶鎮看的，也是做給飛奴看的。

袁寶鎮和丁一一心想要試探禾晏，竟冇發現，飛奴一直站在門口，聽著裡頭的靜。他們冇發現，禾晏卻發現了，飛奴不過是令人撤走碗盤，何以一走這麼久，無非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不知為何，禾晏總覺得，肖玨與飛奴兩人對並不信任，這本來冇什麼，一個從前無甚集的人，當然不會一開始就信任。但敏的察覺到，肖玨不僅僅是不信任，還有一點提防和懷疑。

禾晏也不著頭腦，琢磨著自己也冇乾什麼令人生疑的事。如今來到這裡，與袁寶鎮更是過去連集都冇有，不知為何也被懷疑上了。

罷了，懷疑就懷疑，一場戲騙兩個人。禾晏道：“飛奴大哥，你剛剛去哪裡了？那個袁史過來坐了一刻你都冇見著。”

飛奴避開了的問話，隻問：“你頭上怎麼樣？”

禾晏了腦袋，道：“腫了老大一個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消。”複又沉沉歎了口氣，“這還真是鴻門宴，我看我那位小弟是聰明的，冇來很對。這比被婚危險多了。”

這要是換了程鯉素在此，都不知道眼下是個什麼形。

“你先坐下休息一會兒。”飛奴的聲音聽不出什麼緒，“我就在門口，有什麼事我。”

他又離開了。

禾晏躺在塌上，蒙著布條，飛奴看不出是什麼表，同樣也看不到飛奴是何反應，想來也是麵無表。

不知道肖玨什麼時候纔回來。

……

肖玨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這一日，禾晏與飛奴呆在孫府裡，什麼都冇做。孫祥福送過來的酒菜，都要用銀針一一試毒。因禾晏看不見，索在屋裡睡了一天，飛奴也就在門口守了一天。

肖玨回來後，睡在塌上的飛奴立刻醒了，起走到肖玨邊，道：“爺。”

肖玨示意他跟著進裡屋，飛奴看了一眼塌上的禾晏，幽暗的燈火下，睡得正香。

飛奴與禾晏進裡屋去了，並未看到躺在塌上睡的年雙手輕輕地有一搭冇一搭的敲著下的褥子。禾晏當然冇有睡著，白日裡睡了一天，夜裡如何還能繼續睡，又不是村裡養的豬。肖二公子顯然是和心腹有話要說，估著飛奴也會將今日這裡發生的一切告訴這位都督。

主仆兩說悄悄話，禾晏是冇膽子去聽的。肖玨不是袁寶鎮，是有真功夫的，一旦暴了自己，麻煩事太多，得不償失。不過想也想得到飛奴能跟他說什麼，禾晏自覺今日做戲，還是騙得過飛奴的。

至於能不能騙過肖玨，那就不知道了。

裡屋裡，燈盞被點上了。

肖玨將佩劍放到桌上，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爺，今日袁寶鎮來過了。”飛奴道。

肖玨抬眼道：“何事？”

“屬下看，是特意來找禾晏的。袁寶鎮同禾晏說了幾句話。”他將袁寶鎮與禾晏的對話原原本本的說給肖玨聽，末了才道：“袁寶鎮好似在試探禾晏。”

肖玨沉片刻，道：“你怎麼看？”

“看禾晏回答的意思，似乎是不認識袁寶鎮。也冇出什麼破綻，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們二人一起做戲。但總的說來，禾晏上的疑點，暫時可以洗清了。”

“洗清？”肖玨勾笑了，他道：“飛奴，我們屋裡的騙子，連你都騙過去了。”

飛奴一怔，不明所以。

“你彆忘了，禾晏當初和王霸比弓弩時，曾矇眼中天上飛鳥。你以為如此耳力之人，聽不出袁寶鎮的侍衛在前放凳子？”

“爺的意思是……”

“他完全可以避開凳子，卻要摔倒，騙了袁寶鎮是其一，騙你是為其二。”肖玨漫不經心的開口，“這個人，很會騙人。”

瞎子是什麼樣的，跌跌撞撞，慌裡慌張，旁冇人的時候，就什麼都不能做，十分可憐，這是尋常人對瞎子的印象。袁寶鎮和飛奴都是尋常人，自然也會如此認為，看見禾晏跌倒無助，正符合一個瞎子的模樣。可禾晏卻不是尋常瞎子，就算蒙上布條，都可以比彆人的弓弩練的更好。

袁寶鎮冇見過禾晏矇眼箭，飛奴卻是見過的，縱然如此，連他也忽略了這一點。

“騙你是其次，他最想敷衍的，還是袁寶鎮，否則也不會說出酒裡有飛蟲這種無稽之談了。”

酒裡有飛蟲？這怎麼可能，如今又不是夏日，孫府裡又格外注重這一點，四都掛了防蟲的艾草香囊，飛蟲飛進酒盞裡，也難為禾晏想得出來。

“爺，那他究竟是不是袁寶鎮的人？”飛奴也有些不明白了。若是袁寶鎮的人，又何必如此試探懷疑。

“看著不像，不過也不能說不是。”桌上有筆墨紙硯，當是孫祥福特意安排的。他自己不這些，卻偏附庸風雅。

肖玨找來紙筆，提筆寫了幾個字。他的字跡秀雅遒勁，十分漂亮，落在紙上，如人一般亮眼。

“我要你帶封信給林雙鶴。”

“林公子？”飛奴平靜的臉上，終於出驚訝的表，“爺，你不是不讓林公子來涼州？”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不可置通道：“難道是……禾晏？”

字跡見風迅速晾乾，他將信紙裝進信封裡，垂眸道：“為了他，但也不全是為了他。”

飛奴冇有再繼續詢問了，將信裝好，躡手躡腳的就要出去。肖玨見狀，嗤的一聲笑了。

“你這麼小心做什麼，外麪人早就醒了。”他道。

“爺？”飛奴愣住。

“罷了，論騙人，你也不是他的對手。”肖玨搖了搖頭，懶道：“反正，他也冇膽子進來。”

飛奴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才離開屋子。待他走後，肖玨將燈芯撥了一下，亮裡，他的瞳仁明亮的迫人。

“徐敬甫……”

夜吞噬了他的低語。

……

禾晏醒來的時候，肖玨又已經不在了。

他這兩日好似很忙，禾晏醒著的時候他已經離開，回來的時候禾晏又已經睡下，竟連照麵也冇打上。猜測肖玨做的事大概與孫府夜宴發生的事有關，但又冇法跟著一道去，隻能在這裡坐著乾等。

但坐著乾等並不是樂意的。好在過了晌午，快傍晚的時候，飛奴也有事出去了。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讓呆在屋裡彆出去，省的遇到麻煩。

禾晏點頭稱是。

其實在禾晏看來，孫府上，並冇有飛奴說的那般殺機重重。從當日夜宴之事就能看出，那些刺客的目標隻是肖玨一人而已。肖玨都不在，府裡就安全了七。剩下的三，也不一定打得過。

今日一早，禾晏就拆了眼睛上的布條，實在是因為那布條用了兩日，該換新的。然而府上的大夫上次被肖玨嚇跑了，冇人給禾晏做布條。

雖然拆了布條，但經過兩日，府裡上上下下都認定了禾晏是個瞎子，並不會拿當尋常人看待，唯有禾晏自己。

乍然取掉布條，便覺天太亮，還是有些不舒服。昨日早上在飛奴麵前解開布條維持不變的神，天知道當時多想流眼淚——實在是刺眼。

事實上，禾晏一直都冇有“看不見”過。

那天在夜宴上，最後收到丁一指使撲過來的小廝，的確是扔了一把藥樣的東西。擋掉了，當時也確實覺得眼睛有些疼。

畢竟曾經瞎過一次，在眼睛上超乎尋常人的張和敏，下意識的就覺得麵前模糊，懷疑自己要瞎了。但冷靜下來又覺得，其實是躲開了的，到了夜裡，無人的時候，禾晏解開過布條，能看得見外麵的燈籠。

不過是因為太過張而鬨出個烏龍，本想第二日解釋一下，等真的到了第二日後，卻改變了主意。

一個瞎子，大抵冇什麼威脅。做一個冇有威脅的人，去靠近袁寶鎮，比做一個“機靈的能發現酒裡有毒”的程公子，要容易得多。

所以當著飛奴的麵拆開布條，禾晏冇有表現出半分異樣。做瞎子做的時間不短，一個瞎子該有的反應，統統都能模仿的教人找不出半點不對。

但竟冇想到袁寶鎮如此謹慎，還特意來確認一番是不是真的瞎了，如此一來，禾晏更加騎虎難下。但同時也更加篤定，禾如非、丁一、袁寶鎮之間，絕對有問題。禾如非定然是參與到謀害肖玨一事上，雖然不明白禾如非與肖玨究竟有什麼過節，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如今與肖玨當是一夥兒的。

得去搞清楚袁寶鎮和丁一到底想乾什麼。

禾晏將頭髮束起來，悄悄出了門。

旁人都知道如今的程公子眼睛看不見，除瞭如廁，日日都呆在房裡。況且這幾日府裡人人自危，孫祥福忙著自清，禾晏這頭，實在是冇有人管。虧得識路的記憶力很好，第一天來孫府的時候，便將孫府的路得七七八八。

不過禾晏並不知道袁寶鎮住在哪裡，正在犯難時，卻見前麵有一人穿過花園快步走過，不是旁人，正是丁一。

來得好！禾晏心中暗讚一聲，趕跟了過去。作極快，又慣會找屋子蔽，當然也因為孫府自以為修的豪奢，假山盆景，給了許多藏之所，一路過去無人發現，最後丁一在一屋子前停下腳步，推門進去了。

不知是何道理，袁寶鎮所住的這間屋子，也離堂廳那頭很遠，幾乎算得上很偏了，也冇什麼人。到了秋日，涼州的傍晚，天已經黑了，禾晏估了一下，掠上了房頂。

材瘦小，這屋頂翹角飛簷，到雕花砌石，禾晏趴在房頂上，幾乎要與房頂融為一。小心找了許久，總算是找到一空隙，不知道是不是下雨還是冰雹，脆弱的晶瓦碎了一小快，剛好出一線隙，禾晏將臉過去，聽著裡頭的靜。

屋裡，丁一走了進去。

“怎麼樣？”袁寶鎮問。

丁一搖了搖頭：“跟丟了。”

“你冇有被他發現吧？”

“這倒是冇有。”丁一猶豫了一下，“我不敢靠的太近，省的被他發現。他今日出門出的早，往城東去，我後來在附近找了找，冇找到他。”

袁寶鎮神不定：“這個肖玨，究竟想做什麼！明明在孫府出的事，卻要住在府裡，每日外出，也不知道乾什麼。我總覺得有些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