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氏越說越激，眼見著又跌跌撞撞要起尋東西摔砸，簾子在這時被人挑開。

門外突然進來一束細細的，主仆二人俱被嚇了一跳。

回頭去看，只見鶯歌低垂著頭從外面進來了。

一眼看到了滿地的狼藉，鶯歌形微頓。但也只是剎那，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沖扈氏行禮問安。

“夫人，老夫人說了，小郎君眼下子一直未好，讓夫人同小郎君現在收拾收拾，一道到姑蘇的莊子去好好將養子。”

說至最后，鶯歌停了停，又再加了一句。

“馬車已經備好了，在門口等著，等下就走。”

扈氏和拂云兩人對一眼，不說話。

春日，院子里的草木吐了新芽。

俞安行站在廊下，長指一，掌心接住了一片打著旋往下落的碧綠葉。

一旁的元闌正低著頭小聲回話。

今日遇上的那伙黑人，元闌將留下的兩個活口帶到了城郊的那宅子。

那兩個黑人雖形看著高大，里卻是個十足的骨頭。

還沒開始用刑呢，就已經將所有的況都招出來了。

“屬下單獨審問了他二人，兩方的說辭互相都對得上，應是沒有那個膽子說謊的……”

在這之前，元闌只覺得會是李晏或李歸轅派出來的人，還以為是主子的事被他們看出了端倪，卻萬萬沒有想到了居然是扈氏在其中橫了一腳。

“……靜塵苑那邊早便派了人去褚玉苑了……眼下馬車可能已經到碼頭了，您看，要不要派人去追？”

對著廊下幾束進來的清朗天，俞安行半瞇眼，正細細觀察著指間那片葉片的紋理與走向。

聞言作一頓，淡淡嗤了一聲。

“不用追。不過，確實要讓人往姑蘇走一趟，去找一個人。”

長削的指尖一松，那片葉便從指間出，緩緩飄落在地。

俞安行抬眼看向元闌。

“江淮縣，唐蕓。”

天際的殘一寸一寸被吞噬。

頭頂蒼穹如同被墨浸染的宣紙，棉絮般的夜云在其中緩緩游弋，遮擋不住濃濃的月華。

秦安開的藥奏效，傍晚才服用了一劑，晚上青梨便退了熱。

俞安行低下頭，額角抵上青梨，試探著額頭的溫度。

見果真退了熱，才起作罷。

夜幕里的星和月低低垂著。

俞安行倚在床邊。

長發未束，上隨意披著一件月白的外袍，松垮地罩住了里頭潔白的中。

月清溶，落在他被夜風揚起的袂上。

床頭小燭亮著，暈暖黃。

俞安行卻剛好在燭未能照亮的黑暗中，濃稠的夜籠罩出他一個晦的剪影。

月漫過窗欞，避開他，照亮了床上人昳麗的容。

青梨的眉目映在朦朧的清輝下，好得讓人移不開眼。

俞安行看著。

眼睛卻空沒有聚焦。好像過，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

自在天機閣里，泥淖與鮮裹挾，他對與嗤之以鼻。

直到那一場家宴。

他的自持，悉數崩塌。

他難以置信，偏又無法控制地沉淪。

說到底，他也還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甚至……還了他的夢……

初始，無以復加的惱在澎湃，最后，又莫名其妙湮滅，在心底縈繞了一說不清道不明的愫。

直至今日，替他擋的這一劍。

那些被他勉力按捺下的緒，全都囂著破土而出。

他片刻都不想再等了。

想要完完全全地占有，讓只屬于他一個人。

只有他能看。

也只能看他。

夜風燭火，跳躍的幾點火順勢映照到俞安行的側臉上。

他眼底明目張膽的覬覦便也由此清晰了起來。

床上的人微了，衾被和襟，發出細響。

青梨仍舊未清醒過來，閉著眼，只輕輕張合，出一聲若有似無的呢喃。

“……俞安行……”

很，或者說是從未，這樣過他的名字。

不像平日里的。

但又確確實實是。

俞安行回過神，如夢初醒般，俯近，似是想要確認。

又一聲。

的聲音的，心里像落了一場綿綿的春雨，變得萬分。

許久之前便破土而出的那顆小芽得了雨水滋養，肆意在他心臟蜿蜒纏繞，植骨，再也剜不出來了。

俞安行捧起的手，貪地吻起了的指尖。

“我在。”

克制的、溫的吻麻麻落在青梨手背。

略有糙的指腹沿著婉的面部廓輕輕過。

的若脂玉，挲而過的細膩。

俞安行不自附到耳畔。

“……妹妹今日救了我，我無以為報，當以相許……好不好？”

青梨尚未醒過來，自然不能回應他。

他也不在意，俯在青梨額上印下了一個吻。

夜漸深，遠傳來更的聲響。

已至夜半，月明星稀。

天氣回暖，草叢里蟲喃陣陣，愈發顯出深夜國公府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