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他突然想起來，看向高雍容。

“最近幾日，朝臣又都在議論李穆。他竟也發兵戰于西金？聽說先前也向朝廷發了道請戰疏？實是匪夷所思。西金剛從北夏手里奪走長安，氣勢如虹，隴西千里之地，盡鮮卑人手，他竟有底氣陣！”

“此一時彼一時，從前你不愿高氏因他玷辱，有可原，如今況不同了。倘若此次若真他再立奇功，如此人材，咱們須得延攬，加以利用。須知先帝當初提拔他，本就想日后重用，借他對付那些人的。他如今是你妹夫了，我聽聞你姐妹深，再加你的手腕，他定會為你所用。”

高雍容道：“不消你說，我也知道！先看他能不能打得過吧。”

又敘了幾句，高雍容便催他出宮，蕭道承亦知自己不可久留，告退之時，卻又被高雍容住。

“我召你來，除方才那事，另還有一事。我對我那位伯母，實是不放心。你和我伯父走得近。你給我仔細留意，若察覺他起異心，你要立刻我知道。”

蕭道承應了，遲疑了下，又走了回來，附耳，低低地道了幾句話。

高雍容一怔：“真有此人？”

“你若不信，哪日得空，我安排你見下。是真是假，想必也瞞不過你。”

高雍容出神了片刻，點頭：“也好。你將人悄悄帶來，我見上一見。”

……

蕭永嘉和丈夫和好后，高嶠似老房子著火，比年輕那會兒時竟還黏。每日臺城回來，手頭事一完，必會找。

先前有段時日，蕭永嘉想著島上一樓宇年深日久，須得翻修。又想既修了，不如修得好些，等兒婿日后回來，專門給他們住，故自己親自盯著。那些日，有時晚了，懶得再大老遠地回城，便住在島上。不想丈夫臺城一回，不管多晚，若不在城里，必出城跑到島上和一同過夜，次日大早，又趕回城中朝會，不過只睡幾個時辰而已。蕭永嘉心疼高嶠辛苦，沒等房子修完，便回了高家，再沒回島上去住了。

這個月，朝廷又出大事。

李穆以一己之力，戰強大的西金鮮卑，很是擔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許泌陸聯合北伐，分明是針對高嶠，這老東西卻還替人籌措糧草，又派高胤狙擊北夏的青州軍。蕭永嘉很是氣惱，想說他，又知他不會聽，原本每晚都會去書房陪他，這幾個晚上，一則氣他，二來，人到特別的乏，大白天也犯困，便沒再去書房陪著，自己早早上床歇了。

今日本是休沐，一早，高嶠見妻子神不大好似的，了一番，再睡，說自己會早些回來陪的，隨后又匆匆去了臺城。

二十年前起，他就對這麼說了。蕭永嘉早不信他這種鬼話了。丈夫去了后，獨自躺了一會兒，想著兒，也不知如今境況如何，很是牽掛，隨后起床，用早飯時，突然到惡心嘔吐。

邊上仆婦以為昨夜了凍，忙要去太醫，自己這才突然醒悟，上月月事似乎推遲了幾日，至今未來。

一下便想到，可能是自己又有了孕，立刻人請來了個擅長千金婦科的太醫，屏退了人，悄悄給自己診脈。

那太醫一切，便開口恭賀，道有喜了。后細細再診，又說年紀稍長，不比年輕婦人，胎像似略有不穩，須放寬心，勿多雜念，好生養，叮囑若有任何不適，立刻他。又開了副安胎的方子，才去了。

都這個年紀，兒也出嫁了，自己竟然有了孕！

蕭永嘉被這個消息給弄得了分寸，不知是喜是愁，更不敢聲張，連邊服侍的人也不說，送走太醫，心復雜，坐立不安，心里正煎熬著，恰好收到了一封一直盼著的兒從義給寫來的信。

兒去了義，也有半年了。這半年里，母之間，相互有著通信往來。

蕭永嘉原本擔心兒在那里吃苦。想著只要說苦，自己便立刻派人去接回來。但后來，看信中，對那邊的生活描述，不但半句沒有喊苦，字里行間，反而出喜悅，便猜婿對兒應是很好，所為有飲水飽，兒在那邊既到快樂，也就漸漸放下了心。

上次收到的信，還是上月初。這一個多月過去，勢已經大變。從知道李穆要戰西金的消息之日起，便牽掛萬分，此刻終于收到了信，急忙讀信。

信是兒在送走李穆的當日給寫的。說李穆已經統領軍隊北上，對郎君很有信心，知他必能勝利。義后方也一切穩定，母親放心，不必為空多牽掛。

兒的樂觀，終于蕭永嘉那顆懸了多日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這日高嶠回得很晚。蕭永嘉已上床睡了。見他終于回了，坐了。

高嶠快步來到床邊，扶住了，自己坐到邊上，開口問。說方才聽下人講，白天太醫來過了，問哪里不妥。

蕭永嘉見丈夫神關切，想起太醫說自己胎像不穩，怕萬一保不住胎，早早他知道了，反惹他空歡喜一場，便忍住，只說是尋常的腸胃不適，已是好了。

高嶠松了口氣，扶躺了回去，聲道：“你先睡吧。我還有點事。去去書房，好了我便回。”

蕭永嘉目送丈夫出了屋，如何睡的著？輾轉了片刻，想他這些天又起早黑，雖然心里氣他，還是放不下去，也起了，端了碗傍晚時開始煮的當歸蓮子湯，親自送去書房。

高嶠心里也知道，蕭永嘉為他配合許陸北伐在生氣，這幾晚都不來書房了，忽然見又至，還送東西給自己吃，未免寵若驚，急忙接過，吃了，放下手頭還沒好的事，便要熄燈，說陪回房去睡覺了。

蕭永嘉坐了過去，替他整理案上堆得凌不堪的信報和文書，說：“行了！我還不知道你，一日事沒完，便是我睡著了，你半夜也會起來再來這里做。我也不想你睡不好覺。你忙你的吧，不要管我。等你好了再去睡吧。”

高嶠地替妻子上圍了自己冬日用來寒的一張毯子，又往腰后墊了囊，笑嘆了一口氣：“也就只有你最知我了。我怎從前都不知道你的好。”

丈夫不過一句無意之言，卻蕭永嘉心里生出無限。暗暗了如今還平坦的小腹，想著無論如何，也一定要保養好子，再替他生個孩子。

書房里靜了下去。

明燭燃燒，夫婦對坐著，如常那般，一個忙事，一個替他整理謄寫，給他尋找尋找他要的東西，終于事畢，兩人一道回了屋，上床，高嶠想這些日自己忙碌，也不大理睬自己，已是好些天沒行房了，此刻見妻子臥在畔，嫵溫，一時意，朝手過去，卻被推開。

蕭永嘉命他趴在枕上，自己爬了起來，坐到他上，雙手替他肩背。

高嶠正有些頸肩酸痛，靜靜著妻子替自己放松筋骨。片刻后，閉目低聲道：“阿令，我知你在生氣。只是我做不到不聞不問。不管他們初衷如何，若他們真能攻下，替朝廷奪回這失了多年的半壁江山，便如同是在替我完當年做不到的事，我又有何憾？”

他到按在自己背上的那雙手，停了一停，又了起來。

“你甘心替那些想害你的人做事，我可以不管你，可你卻也怎不想想兒婿？今日我收到了兒的信。還我問你的好！”

他又聽到妻子說。一下睜開眼睛，翻過了。

“快給我瞧瞧！”

蕭永嘉見他一臉喜，白了他一眼，將神的信從枕下取出，遞了過去。

高嶠看完，慢慢將信收了，沉默了良久，道：“比起許陸聯軍北伐，我其實更擔心長安這邊。他雖與我立下一年之約，但我卻無意迫他為履約而草率用兵。取不回長安，難道我還真將阿彌再強行帶回來？我也替他籌了些糧草的。前次他卻只向朝廷發了封請戰疏，既無給我的私人信件，更未開口向朝廷索要輜重糧草。”

“李穆其人……”

他神復雜，停住了，半晌未再開口。

蕭永嘉從后抱住丈夫，他躺了回去，低聲道：“放心吧。我看他是個很有章法的人。從當初娶咱們兒開始，一路過來，何曾見他魯莽行事過？他既決議和西金打，想必就有勝算。咱們安心，等著那邊的好消息就是了。”

高嶠下心中慮念，唔了一聲。

“景深，你有沒有想過，咱們再生個孩兒？”

他閉目冥想，片刻后，忽然聽妻子在耳畔如此問了一聲，實是突兀，一愣，睜眼，見一雙眼眸還著自己，忍不住笑了，抬手了散落在枕上的長發，嘆了口氣：“我老了，已是不行了。”

“萬一呢？你歡不歡喜？”

高嶠又笑了，將妻子摟懷中：“自然了。就是怕你太過辛苦，還是不要了。我有阿彌，就已夠了。”

蕭永嘉不再說話，往丈夫懷里靠了靠，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妻子的隨口之言，并未讓高嶠多想。他亦閉目，卻久久難眠。

算著時日和路程，李穆的軍隊，此時應該差不多到順一帶了。

和南下的西金大軍，應當即將就要半道相遇。

他焦心無比，時刻都在等待著戰果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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