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昨夜睡得太晚,起先又忐忑擔憂了大半個晚上,到下半夜,終于去了心事,人也倦極,一閉上眼,便沉沉眠,睡得又香又甜。后來朦朦朧朧間,似乎還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邊上多了只大火爐。那只大火爐圍著,暖烘烘的。
質偏寒,大冬天的被窩里,有這麼一只火爐子能讓取暖,實在是件很舒服的事,暖著,暖著,到了后來,上甚至仿佛還熱出了汗。
睡足醒來的時候,人還有點迷迷糊糊的,著眼睛,忽然想起昨晚李穆也睡在自己的床上,急忙睜眼轉臉,發現他已不見了。
坐起來,開帳簾,鉆出腦袋張了下。
屋里空的,也不見他人了,倒是窗外天大亮,瞧著不早了。
開口人。
阿應聲而,帶著侍服侍起。
神低頭,見上中的襟睡得有些散開了,上也積了層汗,尤其是前和后背。
夢中的熱汗之,原是真的。只不過到了這會兒,汗漸漸涼了,在上,人就到有點不大舒服。
阿幫拭汗,換上干凈的。
神有點想問李穆一早去哪兒,但對著阿,又不好意思開口。
阿一邊幫穿,一邊說:“相公一早來了,李郎君這會兒正伴著相公呢。”
神心一喜,急忙下床,匆匆洗漱過后,梳頭穿,胡吃了幾口東西,便趕去前堂,到了那里,果見父親來了,李穆陪在他的下手之位,兩人正在說話,聽到的腳步之聲,停了下來,齊齊轉過臉。
神提門檻,腳步輕快地來到了父親邊,向他見了個禮,隨即坐到他的畔。
“阿耶,你怎一大早就來了?”
高嶠看著雙眸帶笑,宛若一枝晨間含小荷般清新的兒,眼底目,是抑制不住的寵。笑道:“阿耶本以為你們昨日便回城的,不想一個也沒回,今早無事,便過來瞧上一眼。”
他看了眼李穆。
“等你阿娘出來了,你們今日一道都回府吧。”
神知父親應已知曉母親同意李穆接走自己的消息了,悄悄看了對面的李穆一眼。
他跽坐在席,雙手端正地平放于兩側大之上,腰間佩劍解下,放置在左手邊的位置,自己和父親說話之時,他便沉默著,視線落在面前的案幾之上,修眉朗目,儀容端肅,姿態更是嚴正,想起昨晚兩人同床而眠,他還替自己溫地掖被,哄睡覺,當時眉眼溫,和這會兒在父親面前的樣子,判若兩人。
想著,心里不泛出一縷淡淡的甜之。
高嶠也看向李穆。
“敬臣,年底也沒幾日了,京中暫時無事,今日回府用了飯,你也好帶阿彌回去走一趟了。其余事,等明年回來再說吧。”
李穆立下大功,皇帝賜下的封賞里,其中一項,便是賜假,允他錦還鄉,榮歸故里。ωWW.166xs.cc
如今恰又正好是歲暮,高嶠雖舍不得兒,但兒既出嫁了,再留在自家守歲,便有些說不過去了,故如此開口。
李穆恭敬地道:“母親先前也曾特意吩咐過的,道阿彌留在建康守歲,年后再歸,也是無妨。”
高嶠笑著擺手:“那是你母親仁厚。你還是帶阿彌回去吧。”
“多謝岳父。”
李穆向高嶠行了個禮。
神聽到很快就要隨李穆回京口了,一時也不知是何想,又看李穆,見他目還是沒有看向自己,便似不存在,和平常的樣子,有些不同,心里正疑著,忽聽門外傳來步履之聲,轉頭,見母親的影出現在了門口,急忙起,迎了上去。
蕭永嘉的臉,雖然比昨晚上看起來要好了許多,但依舊有點蒼白,面頰的淡淡胭脂,也遮不住一臉的疲態。
見兒迎了上來,笑著點了點頭,母一道行來。
李穆站起,向蕭永嘉見禮。
蕭永嘉點了點頭:“坐吧,不必多禮。”
的聲音頗是和氣,聽起來卻略帶沙啞。
神扶著母親座。
高嶠覷了眼妻子,覺和平日很不一樣。
不但對李穆態度大變,神瞧著也不大好。
不過一天沒見,無論是說話語氣還是眉目里的神采,皆黯淡無,見不到從前的半分鋒芒。
高嶠心中疑慮,但當著兒婿,也不好開口問,只道:“方才我聽敬臣說了,你允他接阿彌回京口。此事甚好。不若今日一道回府,用個飯,也好敬臣攜阿彌回京口了。你意下如何?”
他用帶了點小心的語氣,問妻子。
蕭永嘉起先并未看他,目只在神上定了片刻,隨即看向丈夫,點頭:“你安排便是。”
妻子竟變得如此好說話了!
高嶠徹底松了口氣,笑道:“那便如此定了!”
……
午后,神和母親同坐一車,行在回往建康的路上。
神目落在母親的臉上,見微微轉臉,視線定在窗外那片慢慢后退的遠山之上,已經這樣出神了良久,忍不住靠了過去。
“阿娘,昨夜你去尋那婦人,可是吃了虧?他同我講,他并未去,只是他一個兄弟代他去,回絕了邀約。”
蕭永嘉轉回臉,凝視了兒片刻,抬手閉了窗,將神摟懷里,抱了片刻,低聲說道:“阿彌,阿娘接下來和你說的話,你要牢牢記住。李穆是個有本事的人,絕不止今日的地位,日后定還會有一番就。阿娘雖不知他當初為何千方百計娶你,但你既嫁了他,應也是上天之意,阿娘認了。”
神一呆,不知母親為何突然和自己說這個,語氣又如此奇怪。
仰臉著母親。
“阿娘瞧的出來,他對你頗是上心,如此便好。但似他這樣的男子,日后地位不斷上升,只會有越來越多的子會黏上來的。你記住,倘若日后遇了這種事,在他面前,絕不能過激,但也不能作大度,容他邊留有別的子,更不可他和旁人有機會親近。趁著如今剛新婚,往后要好好對待丈夫。你的子,我算是放心,只是還要學些籠絡男子之心的手段,要他對你服服帖帖,死心塌地。阿娘會叮囑阿的,你若有不明之,盡管問。”
神似懂非懂,一時也沒全然反應過來。
籠絡男子之心的手段?
那是什麼厲害的手段?
“我聽阿講,你先前不許他上床同睡,如今還未和他圓房?”
這句話,神自然是聽懂了,臉一熱,點頭,又搖頭,忸怩地道:“昨晚上,我已他睡我床上了……”
聲音細若蚊蚋。
“可有一起了?”
神婚前被教導過那個事,知道母親問的是個什麼意思,頓時紅了臉,搖頭。
蕭永嘉耳語道:“回京口后,兩人早些圓房。籠絡男子之心的手段,自然遠遠不止房中之事,但無此,也是萬萬不可。記住了嗎?”
神得不行,低頭,連頭發兒都不曾一下。
蕭永嘉凝視著兒的模樣,下心底涌出的滿腔酸楚和憐,將摟在懷里。
“阿娘……”
片刻后,那陣意漸漸去后,神從母親懷里坐直子,喚了一聲。
見母親來,遲疑了下,輕聲道:“阿娘,你教兒的,兒會記下。只是阿娘,兒不懂,為何阿娘這些年來,卻不肯和阿耶好呢?”
蕭永嘉出神了片刻,笑了一笑。
“阿娘老了,這道理明白得太晚,已經來不及了,這才要教你早早知道。你放心,阿娘如今很好,但你若能事事順遂,阿娘則更無憾。懂嗎?”
……
高府,高七早領人等候在大門之外,迎家主。
至晚,高嶠在府上設了家宴,將包括高允、高胤在的十數位重要的高氏族人以及子弟,皆喚來一道參筵。
高桓自然也在。見席間,大伯父談笑風聲,長公主面含微笑,二伯父雖沒大伯父那般的好臉,但對著李穆,總算能夠正眼相看了,至于族中其余之人,因家主高嶠顯是認下這婿了,李穆本人,無論談吐、進退、舉手投足,皆大家風范,何況還有先前那一戰之名,誰人還會悖逆高嶠,敢對他的婿出半分不敬之?
高桓心中一直著的那塊石頭,終于移除,松了一口氣。
一場家宴,可謂是人人盡興,至戌時末,眾人方醉醺醺地散了,被各自家人扶持而去。
這樣的家宴,除了蕭永嘉,高家孩兒自不會混坐其間。神早早地收拾好了明日要帶上路的行裝,沐浴后,上了床,趴在枕上,翻著閑書,讀著讀著,漸漸卻走起了神兒。
白天回來路上來自母親的叮囑,悄悄地浮上了心頭,有些心神不寧。
不管出于何種緣故,阿耶阿娘是接納李穆這個婿了。
雖然每每想起陸柬之,他離去那夜的那個孤單背影,至今還是黯然,心里很是難。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或許就像阿娘說的那樣,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和陸大兄無緣。往后,倘若再無變數,李穆應就是這一生的郎君了。
阿娘的那些話,有些懂,卻又似懂非懂。
但被阿娘的話給影響了心緒,這卻是真的。
想到今晚上,又要獨自和李穆共一室,忽就張了,再無先前的坦然,甚至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李郎君回了!”
門外忽然傳來侍的聲音。
神的心倏然一跳,慌忙丟開書,翻了個,朝里睡去,閉上眼睛,假裝自己已經眠。
門被人輕輕推開,一陣同樣放得極輕的腳步之聲。
神辨出,那是李穆的腳步聲。
片刻后,他從浴房出來,似乎遲疑了片刻,熄了燈,隨后走了過來。
他輕輕地躺了上來。
神一直閉著眼睛。
也一直沒發生什麼別的事。
這一夜,起先裝睡,后來漸漸真的累了,一覺到了天亮。
醒來的時候,邊又不見他人了,空的。
神心下不知是松了口氣,還是淡淡失,坐床上發呆了片刻,忽想到今日一早還要辭別父母隨他去往京口,這才下床喚人。梳洗打扮完畢,正要出去,看到李穆進屋了,便停住腳步。
他今日穿著朝廷上三品武的公服,皂緣織暗錦的青袍,腰束一條鞶帶,人看起來極是神,站在那里,稍稍打量了一眼,微笑道:“我方才從宮里出來,已向陛下辭謝過了。你這里若妥了,我便帶你去和岳父母辭別,回京口了?”
神垂下眼眸,輕輕嗯了一聲。
……
建康到京口,倘李穆自己騎馬上路,最遲三天日也就到了。因帶神通行,走的自然還是更為舒適的水路。
高嶠將兒婿送至門外,李穆和神向他辭別,他命高胤高桓兄弟代自己將夫婦送至乘船碼頭,待一行人去了,回來,尋到蕭永嘉。
見一人坐在屋里,背影一不,遲疑了下,走到的旁,勸道:“好在京口不算太遠,日后你若想阿彌了,再接過來便是。李母乃通達理之人,開口也是方便。”
蕭永嘉淡淡一笑,沒應他。
高嶠記著昨日臉不大好,仿佛病了,自己回來后,忙這忙那,家宴畢,徑直回屋,待自己回房時,已是不早,已躺下睡著了,一臉的倦,當時便也沒敢擾,此刻終于尋到了機會說話,遂問:“昨日一早,我便見你臉不大好,可是子不妥?若哪里不好,須得及早請太醫診治。”
蕭永嘉道:“勞你牽掛。我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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