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向芋對靳浮白的評價,是平穩、萬事慵懶,也從不失控。
但他其實不是的,他也有滿額細汗,眸間盡染緒,呼吸越是而越發沉默用力的時刻。
比如2015年的那個除夕,比如久別重逢的夜晚,也比如現在。
北方的秋天比南方顯得更蕭瑟一些,那些金黃的銀杏葉已經落了滿地。
向芋回來時天氣就不算好,冷風陣陣的,現在已經下起雨來。
窗外細雨是什麼時候來臨的,他們并不知,浴室里嘩啦水聲掩蓋了雨聲。
他那雙深的眸在蒸騰的水汽里微瞇一瞬,明明該是模糊的,向芋卻覺得他的面龐格外清晰。
仰起頭,目及浴室頂聚集了蒸汽的朦朧燈。
“你剛才有說什麼嗎?”
“說你。”
“再說一遍?”
“我你。”
約覺得好像有那麼一個瞬間,意識朦朧,聽見靳浮白在耳邊溫聲說。
思維渾沌時,他那句低沉溫的,反復回。
被意填滿腦海。
向芋已經沒什麼力氣,只能伏在靳浮白肩膀,平復呼吸。
用那把啜泣過的嗓子,哽咽未消,聲音小小地嘀咕起來:“我這個禮,只能送到這兒了,靳浮白,我覺我可太你了。”
靳浮白笑著去吻的側臉。本意是安,卻沒想被向芋理解又一次開始的訊號,嚇得急忙躲開,慌里慌張地打了他胳膊一掌。
這姑娘,每次結束都有點翻臉不認人的意思。
靳浮白正笑著,上的人自己沒抓穩,重新落進浴缸,撲騰兩下,被他撈起來,溫地拍著背。
向芋沒什麼氣勢地瞪他:“抱我回臥室吧,我需要休息了。”
這種禮,短時間不會再送了,簡直是自我毀滅勢的驚喜。
手腕上留下兩道泛紅的痕跡,洗過澡后,遇了熱水,更加明顯些。
靳浮白拿了藥膏給涂,向芋這會兒緩過來些,神很好指一指被丟在床邊的一小團布料:“靳浮白,原來你喜歡那樣的啊?”
布料邊緣的小珍珠已經崩開,散了幾顆不知道掉到哪去了。
但靳浮白居然有臉反駁,輕飄飄地說一句,也不是。
“還不承認,那剛才你明明很興,男人的,騙人的鬼。”
向芋想了想,幽幽補充一句,“而且力氣好像也更......”
靳浮白手上沾染了藥膏的薄荷味,抬手一的臉頰,以此打斷的胡思想。
傻姑娘不明白,是因為準備‘禮’的心意,才令人心。
熄燈后,向芋忽然想什麼似的,問靳浮白:“我回來時看見外面放了茶杯,除了你和駱,還有客人來過?”
“嗯,李侈。”
好久沒聽到過李侈的名字,向芋愣了愣,才輕聲問他:“他還好嗎?”
有很長一段時間,向芋都不太愿意回憶起李侈。
總記得李侈的場子,紙醉金迷,紅燈綠酒,集所有奢華于一室。
而李侈像是場子里最璀璨的一盞頻閃燈,滿珠寶氣。
他總是戴著滿手的戒指,項鏈也要好幾款疊戴在一起。見了向芋,大手一揮,說,我嫂子今天不喝酒?那就拿果來!鮮榨的!
李侈就像他的名字,窮奢極侈。
但后來,浮華褪去,有那麼幾年,那群在聚在豪華排場里的人也都隨著靳浮白的消息,一同消失在向芋的生活里。
在平靜生活里遇見不故人,但回憶起來,李侈總是最令唏噓的一個。
靳浮白說:“不太好,這陣子有點想通了,正在準備離婚。”
真正見到李侈,已經是深秋。
氣溫微寒,院子里的兩棵銀杏樹只剩下星星點點幾片葉子。
向芋那天休息,按照網上學的方式,煮了個秋季養生茶。
枸杞紅棗什麼的都放了,突然覺得養生茶和花果茶也差不了多,自信地往里面塞了檸檬和橙子,末了灑上一把干玫瑰。
煮茶時向母打來電話,說是今年過年期間應該不太忙,能回帝都市過年。
向芋想了想,說:“媽媽,等你和爸爸過年回來,給你們介紹我男朋友認識。”
其實向芋還張的,不知道他爸媽見到靳浮白,會是什麼反應。
掛斷電話,余瞄到有人進了院子,回,正好看見李侈。
李侈和從前變化太大,穿著一件黑風,渾上下再無裝飾,連塊手表都沒戴。
他的面容沉穩了幾分,不似從前,總是嬉皮笑臉。
李侈看見向芋,先開口打招呼,客氣地:“嫂子。”
他是來找靳浮白談事的。
看出李侈不自在,向芋便沒多說什麼,只是簡單寒暄,把靳浮白了出來。
下午的正好,深秋也不顯涼意,靳浮白和李侈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一轉眼,幾年時悄然而過,是人非。
向芋煮好了的“花果養生茶”端到桌邊,非常熱心地給他們倒好,催促他們:“嘗嘗,我煮了半天呢,看看味道好不好喝。”
這“花果養生茶”賣相實在是不太好,主要是加了一把黑枸杞,煮得紫黑紫黑的。
早些年《甄嬛傳》里面的墮胎湯,看著都沒有這麼沒食。
本來李侈還有些拘謹,看到這茶,他張了張,到底還是沒說什麼。
心說,靳浮白這種事兒,肯定是不喝的,他靳哥如果不喝,那他也可以順勢拒絕。
結果靳浮白端起茶杯,宛如品鑒香茗,輕輕吹散茶盞上面的蒸騰水汽,嘗得認真。
以前在茶樓喝千八百塊錢一兩的茶,也沒見他喝得這麼仔細過!
向芋眼睛亮晶晶:“怎麼樣?好喝嗎?”
靳浮白沒什麼表:“嗯。”
然后,向芋把目轉向李侈。
那眼神可太真誠了,飽含期待。
“......謝謝嫂子。”
李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酸甜苦,再加一份辣,那可就真的是四味俱全了!
還有有中藥混花香的怪味兒。
哪怕落魄得馬上就要退出那個名利大圈子,他也沒喝過這麼奇葩的茶水。
李侈表變了變,強撐著咽下去,最終沒繃住,嗆得咳嗽半晌。
想當年靳浮白口味之挑剔,那是圈子里出了名的,誰要是想請靳浮白吃頓飯,那真是要挑細選地篩飯館。
現在!這麼難以下咽的玩意兒,他都能面不改地咽下去了?
李侈咳個半死,回過神時,正好聽清靳浮白和向芋的對話——
“我煮的茶有那麼難喝?你拿過來我自己嘗嘗?咦,味道是好怪啊......要不倒掉吧......”
“不用,我覺得好。”
繞是李侈現在百煩纏心間,也不得不飆出一句慨:“我真沒想到,你倆好這樣?”
恩到,味覺都失靈了?
向芋其實并不拿李侈當外人,過去靳浮白圈子里那麼多人,也就李侈同聊過幾次真話。
見他不再像剛進門時那麼拘謹,向芋干脆瞪他一眼,和他理論:“那你別喝,這一整壺!靳浮白自己都能喝!他喜歡著呢!”
說完,扭頭去看靳浮白,“對吧?”
靳浮白滿臉無奈和寵溺,順著說:“對,你說的都對。”
隔了兩秒,又補一句,“喝半壺不行?”
李侈愣了一會兒,突然笑起來。
真是好多年,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李侈現在已經當爸爸了,離婚這件事,方家仗著權勢高,要求十分過分,也不同意把孩子給李侈扶養。
可是孩子如果留在方家,等方再次聯姻,再生孩子,李侈的孩子不就了爹不疼媽不的小可憐嗎?
他需要一個贏得過方家團隊的律師,想要借靳浮白的律師一用。
靳浮白離開集團之后,并沒有私人法務。
他給堂弟打了電話,幫了李侈一把。
晚飯李侈是留下來吃的,駱在菜館訂了幾樣家常菜,開車取回來,又買了一箱啤酒。
幾瓶啤酒下肚,李侈話才終于多起來,又有了些從前的樣子。
他好像有些醉了,同他們講圈子里的那些人,講到渠東航,他像以前一樣,揚著調子問,嫂子,這人你還記得吧?
他們曾經也談論過這個名字,就是小杏眼跟過的那個渠總。
那時候是去寺廟拜佛的纜車上,李侈像個璀璨的首飾展架,在明纜車里折著,向芋當時覺得,不戴墨鏡都難以直視他。
那時他就拿著手機,問過向芋同樣的話題,問記不記得姓渠的。
他那會兒多風,拜佛時還囂張地說,這佛像金綴寶石,我看著也沒我亮堂。
李侈知道向芋煩渠東航,細細說起他公司破產的事。
是因為人,說是某個床伴把項目資料賣給了對家。
“這個下場適合他。”向芋點點頭說。
后來李侈說起自己的2歲半的兒,當年叱咤夜店的浪子,笑得眼紋舒展,還主給靳浮白和向芋看照片和視頻。
向芋對著視頻里面嘟嘟的小孩笑,連連夸好可。
李侈離開時,借著醉意,像過去那樣攬著靳浮白,忽然說:“靳哥,這是我近些年,最開心的一天,真的。”
那天聊得晚了些,送走李侈,靳浮白再回眸,向芋已經困得像小啄米,靠在椅子里闔著眼,頻頻點頭。
他腳步放輕,走過去,把人打橫抱起來。
懷里的人嘗試著睜了睜眼睛,沒睜開,索閉目靠在他懷里:“我要洗澡,在廚房煮茶時出汗了,都不香了。”
浴缸很大,熱水里泡了幾分鐘,向芋才完全清醒。
靳浮白正拿著浴球,幫打沐浴。
的空氣里浮起淡淡的柑橘薄荷味道,向芋有點皮,了一坨泡沫,往靳浮白臉上蹭。
靳浮白沒躲,只是無奈地說,別鬧。
覺他聲音有些不易察覺的忍,納悶地轉過,認真看他。
目下移時,發現了端倪。
聲音里還有睡意未消的散懶,不經大腦地說:“你有反應了啊。”
“嗯。”
“看上去好大啊。”這姑娘著眼瞼,繼續不經大腦。
靳浮白手上的作一頓,用指尖點的額頭:“你可說兩句吧。”
李侈再來時,帝都市已經冬。
老帝都人喜歡銅鍋涮,了秋冬羊也了溫補的首選。
偶爾不知道哪家鄰居煮火鍋,飄來一點沸水煮羊的香氣。
李侈帶來一個小孩,是他的兒,小名迪迪。
李侈兜里揣著離婚證,和靳浮白一起靠在窗邊。
外面下了一點小雪,迪迪和向芋在院子里,一個穿著小紅襖,一個穿著厚厚的羽絨服。
們仰頭,傻看著雪花飄悠悠地落下來。
飄落到臉上,一大一小兩個姑娘,都了一下脖子,然后對視。
向芋把兩只手曲張著,放在臉邊,逗迪迪說,我變老虎了,現在要吃穿紅服的小孩。
迪迪一聲尖,小皮鞋噠噠噠地跑在院子里。
李侈看一眼旁的靳浮白,這人眸子里繾綣著笑意,目追隨著向芋。
在鬧,他在笑。
連下了雪的冬季,都好像格外溫暖。
人這一生,會遇到太多選擇了。
站在那些岔路口,有時候覺得自己選對了,可其實越走越窄。
秀椿街流傳了個傳說,說曾經這里有個男人,早早賣掉了四合院,去南方經商,賺了1300萬。
本來算是很功很功了,結果錦還鄉,回到秀椿街,發現帝都市房間早已經飆升,當年他賣的那套四合院,值2000萬。
兜兜轉轉幾十年,還不如遛彎逗鳥的鄰居賣套房子賺得多。
像李侈,當年李家何其風。
婚禮那天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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