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伯山還記得，那日下著蒙蒙細雨，舉著傘，款步而來，一襲淺綠的衫，如同水墨畫里走出的仙子。

他愣在原地竟不知上前，倒是方家的小廝小步上前:“老爺，小姐，你們可回來了，那位公子來了好幾日了，說要報小姐救命之恩！”

方老爺擺手習以為常道:“不用，不用，我方家向來施恩不圖報，小姐救過的人多了去，哪報的過來！”

“是呀，小的也是這麼說的，可那位公子日日都來等，小的也沒辦法啊！”小廝為難道。

老爺說過，做生意的廣八方賓客，但凡登門拜訪的，無論何人，不論何故，都不得怠慢。

而且，這個人看起來十分有來頭的樣子，他也不敢趕。

“是你？”方淑蘭這才注意到正是那日救的人。

說起來，還為此被爹爹訓斥。

倒不是為那十萬兩銀票，而是爹爹怕惹上麻煩。

方家雖有銀錢，卻是商戶，得罪不起貴人。

他上前:“正是在下，多謝小姐那日救命之恩，陸某沒齒難忘！”

“舉手之勞，無足掛齒，公子無事就好！”

“那日你的護衛為救我們傷，也讓小姐驚，一點謝禮，聊表謝意！”陸伯山揮手，讓手下抬了進來。

竟是一件一人多高的紅珊瑚樹，這麼大的紅珊瑚，銀錢是其次，關鍵是奇缺。

方老爺這才打量起眼前的年輕后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傀俄若玉山之將崩，端的是一副好面相。

方老爺走南闖北，閱人無數，瞧這氣度面相，定是位高權重之人。

“公子，這謝禮太貴重了，我方家實在不起！”方老爺出來道。

“老先生客氣，令媛為救陸某那日仗義疏財，舍銀錢無數，這是陸某小小心意，萬老先生收下！”陸伯山言辭懇切，讓人無法拒絕。

不過，那日兒為救他，倒是確實撒出了十萬兩銀票，這……

方老爺子收下了紅珊瑚樹，下了他這個朋友。

方家在揚州雖是商戶，卻名遠揚，方老爺子仗義疏財，方小姐神仙面容，菩薩心腸，有江南第一人之稱。

陸伯山對方淑蘭十分好奇，據他知，閨閣子皆是醉心琴棋書畫之道，為自己上才標簽。

這位方小姐倒是個例外，更喜做生意，別人是滿腹經論，是滿腹生意經，他沒見過比更財之人。

他倒是十分好奇，如此財之人，為何那日會毫不猶豫的撒錢救命。

后來，確實告訴了他原因，說，賺錢的快樂和他建功立業其實一樣。

琴棋書畫救不了窮苦百姓，可是錢能。

想做的事，琴棋書畫幫不了，可是錢能。

不過，君子財取之有道，方家賺錢有方家原則，做善事也不是讓別人一聲大善人。

說方家創業的老祖宗曾是個四流浪的乞丐，落腳揚州城，得過揚州城人恩惠，曾立誓，若有出頭之人，祖祖輩輩還恩此地百姓。

他在江南足足逗留了兩個月，離開江南之時，向許諾三個月后必上門求娶。

害應允，他離開那日，江南也下著細雨，紛紛揚揚，淚角。

他乃平寧侯嫡子，兩個弟弟已經婚，可他作為世子卻遲遲未曾婚，也不是沒有原因。

他的母親乃是大齊明仁皇帝嫡親妹妹的孫靜姝縣主。

自小眾星捧月，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若嫁個的郎君本可一生順遂。

可卻獨獨看上了他的父親。

那時父親已有指腹為婚的妻子，便是三弟的生母，韋家嫡出大小姐。

只是韋家日漸沒落，祖父當年沒有解除這門婚事也是不想做寡信之人。

祖父雖有憾，但韋氏進門后孝順公婆，照顧丈夫，十分嫻淑，和父親也十分恩。

可父親被母親看上，縣主之尊，自是不能做小。

他的外祖母用韋氏一族的前程為威脅，韋氏最終自請下堂。

父親自是不肯，進宮在皇上寢殿外跪了三天三夜。

皇上不肯見他，派了小太監傳話，但也做出退讓。

父親要留下韋氏可以，必須娶靜姝縣主為妻，而韋氏為妾，否則便賜死韋氏。

貶妻為妾，這對人來說是莫大的辱。

可韋氏為了母族和深的父親，只能忍。

他對韋氏還有印象，和母親張揚外放的不同，是個極其秀婉約的子，父親也只有看時眼中才有。

父親從不苛責他和二弟，對他這個長子也是十分看重，一出生便被立為世子。

可父親從未對他像三弟那般笑過。

母親自是不能忍，對韋氏百般刁難，趁著父親外出征戰，以韋氏不守婦道為由，賜死了韋氏。

父親回來后，甚至連韋氏的尸骨都沒有找到，只有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三弟。

自此后父母徹底決裂，父親再不踏母親院落一步，一個男人想冷落折磨一個人自然有千百種方法。

那時明仁皇帝已駕崩，父親已經是新皇重戰功赫赫的侯爺，對于只剩下空殼的母親母族自然不放在眼里。

母親如同一朵失了水分的鮮花，快速的枯萎。

最終郁郁而終，臨終前拉著他的手，讓他不要怨恨有這樣一個母親。

讓他護好弟弟，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子為妻，不要像。

父親在母親死后給了平寧侯夫人應有的哀容。

可有什麼用呢。

母親一生癡纏，所得不過是平寧侯夫人名號而已。

所以，他在那時便發誓，將來他的婚事必不任何人脅迫，他要娶之人必要護周全，不讓毫委屈。

他要娶方家為妻這事出奇的順利，父親因他失敗的婚姻并未反對，連皇上都愿人之，下旨賜婚。

他娶親時已經二十有三，二十三年來，那是他第一次會到什麼做得償所愿。

淑蘭十七歲嫁給他，如今已經十七年了，回想起來，竟如同昨日。

仿佛還是當年為他一擲萬金的姑娘。

陸伯山眼眶酸，抬手妻子的眼淚，手指因為常年握刀，有些糲:“淑蘭，回江南吧！”

方淑蘭子也是極其倔強:“夫君若是執意如此，便送淑蘭尸回江南吧！”

掙開丈夫的手，倔強朝陸伯山福:“妾拜別夫君！”

陸伯山在轉那瞬，拉住手臂，扯懷中:“不走了……不走了！”

方淑蘭泣不聲，陸侯亦是英雄淚。

“你我夫婦一，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從進陸府開始，這里便是的家了。

的生死榮耀都在這里，要往哪里走呢？

“好！”陸伯山只落下一個好字，聲音哽咽。

海棠院

陸玉庭搖著扇子，神態自若，喝了口花茶，花香流轉齒間，溫度也正好。

陸玉庭對這花茶十分滿意，點了點頭:“當年之事，我確實知道幾分，若我猜測沒錯，伯父應是救了先皇十三公主的孤！”

這和陸瑤猜的差不多，爹爹一向是反對和親的。

曾經西涼國派來使者要求大齊公主和親，爹爹極力反對，在朝堂上據理力爭。

最終，適齡的四公主因為朝中大臣反對沒有嫁去西涼。

四公主的生母只是一個不寵的貴人，本來已經做好了嫁去西涼的準備。

和親公主從未有善終的，和親之路等于死路。

四公主等在爹爹下朝的路上特意謝爹爹。

爹爹扶起向他行禮的四公主，說他只是做了大齊的臣子應做的。

四公主一年后被皇上指婚給了康平郡王世子。

四公主婚后夫妻和順，恩爹爹，每年節日都會送禮到侯府。

去年，四公主誕下小世子，他們一家還曾去府上祝賀。

“今日下朝后爹爹并未直接回家，方才我看爹爹強歡笑，只怕皇上此刻已經知道，爹爹出十三公主的孩子！”陸瑤說的很慢，眉頭鎖。

依爹爹的子必然不會出，死扛到底，這欺君之罪大概是逃不過了。

陸玉庭手中的扇子搖的頻率慢了下來，最后，扇子一合，拿在手中:“你先不必擔憂，事未必就壞到不可收拾，皇上若鐵了心要治罪伯父，他今日就出不了宮！”

這罪只看皇上怎麼定，若是私放南疆王室余孽，便是抄家問斬，誅九族的大罪。

可若是大齊十三公主孤，這就是另一個說法了。

“我只怕這幕后之人早知這一切，之前種種不過是為出當年真相，若十三公主的孩子被利用，做出不利大齊之事，就是皇上不怪罪，爹爹也會自責！”

到時皇上就是不想罰爹爹，也難堵悠悠之口。

如今，連也好奇爹爹到底把十三公主的孩子安置在何。

陸玉庭倒是不著急，瓣勾了勾，扇子又重新搖了起來:“時間不早了，妹妹的花茶可包好了，我等下要去妙音閣，正好給濃姑娘帶去！”

陸瑤知道，三哥并不是喝茶聽曲，這濃姑娘就是三哥在京中的眼線。

或許遠不止。

三哥在京中有多勢力，因為上一世關注太，也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