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河南郡質量最好的紅棗山楂與板栗,將本地人養地白白又胖胖,千辛萬苦運到京來,卻被稱之為腌臜東西。
鄭如謙有那麼一瞬間的茫然。
直到姜笙拽了拽他的手腕,又用充滿擔憂的眸子看過來,他才回過神。
早知京人驕傲,在租房子的時候就見識過了,賣臘味的時候又會一次,本以為達合作后可以平等對話,不想人家就沒瞧得起他們。
假如在以前,十歲的鄭如謙,會卑微乞求,會嬉皮笑臉湊上前,會想方設法地賣給悠然居。
但十三歲的鄭如謙首先憤怒,再抓起妹妹的手,決然離去。
悠然居的大掌柜有微微的愕然,旁邊的小二哥帶著幾多惋惜,“那紅棗個頭又大又圓,著實不錯……”
可京什麼沒有?
鄭新的棗子好,延川的棗子也不差,至于山楂板栗,京全都不缺,也就外地人才拿著犄角旮旯的爛東西當寶貝。
后傳來大掌柜清晰地“嗤”聲,像是在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
鄭如謙握拳頭,筆直地進去,筆直地走出來。
高大萬帶著滿滿一馬車的貨等在門口,看見他們出來眼前一亮,剛要上前,姜笙就搖了搖頭。
所有的話堆在嚨里。
鄭如謙坐上車轅,平靜如常,“走,回家。”
高大萬在前,兄妹兩個在后。
著馬車平穩前行,姜笙終于還是忍不住扯了扯兄長的袖,小心翼翼安,“二哥不要難過,是京人不識貨,要是把這些東西送到安水郡,郝掌柜不知道怎麼高興呢。”
鄭如謙失笑,反過來輕妹妹的小啾啾,“別擔心,我不是難過。”
他只是突然明白一件事,悠然居可以為他的生意線,但不能為他唯一的生意線。
細細算起。
從斜縣到安水郡,再到京,鄭如謙運的貨幾乎都給了悠然居,也習慣了送悠然居。
他僅在云水縣一家干貨店寄賣了些雪菜干與豆角干,因為利潤偏低被忽略。
謝大掌柜的打擊,鄭如謙開始思考起跟其他店鋪的合作,甚至想著要不要自己開一家干貨店。
很快馬車停在家門口。
兄妹倆手牽手走進小院,大哥還沒下學,只有溫知允和長宴迎出來,后跟著個張姑姑,手里還端著盤糕點。
“你們回來了?”長宴眼前一亮,“姑姑剛做了棗糕,來得可真是時候,要不要嘗嘗?”
說完,他極其自然地接過盤子,送到哥哥與妹妹跟前。
張姑姑笑地看著,沒覺什麼不對。
溫知允卻是奇怪地歪了歪頭,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偏偏又說不出來。
姜笙已經干凈小手,抓起糕點塞進里。
鄭如謙還在著盤子里的碎棗泥發愣,“這是……”
“這是丹郡的糕點,簪花小院作坊里有個大姐的娘家就在丹郡,曾經跟我講過,要用糯米面和上細膩的棗泥再蒸出來。正好你昨兒運來的棗子又大又新鮮,我就試了試。”張香蓮抿輕笑。
市面上的面分很多種。
糧價格最便宜,也是普通人吃的最多的。
糧價格高,沒點家底都不敢買,姜笙兄妹也是到了斜縣租房才吃上第一頓面。
糯米面的價格就更貴了,因為可以加雇城墻,最貴賣到過百文一斤。
姜笙剛才兩口吞下的糕點,不過拳頭大小,本就已超過三十文。
放在安水郡,這種東西也就大家族能吃,地主老爺都只敢逢年過節品嘗。
可這里是京。
是富貴人的京,是有權有勢的京,是紈绔子弟遍地走,是十兩銀子喝壺茶的京。
區區幾十文的糕點又算得了什麼!
鄭如謙的眼睛亮了,他捻起塊糕點放進里,著獨屬于糯米的韌,以及齒間棗泥的香氣,忍不住笑瞇了眼。
冷不丁旁邊傳來姜笙的氣急敗壞,“二哥,你沒有洗手,姑姑代過我們要干凈,吃東西不洗手,拉粑粑會拽出蟲。”
鄭如謙,“……”
不知道什麼時候,溫知允端來了水盆,長宴拿來了手帕。
老二哥只能進去洗干凈,妹妹才從叉著腰的撲棱蛾子變回安靜蝴蝶。
兄妹倆津津有味地品嘗糯米棗糕,吃地那一個香甜。
連剛剛吃飽的溫知允都咽了口唾沫。
張姑姑就喜歡這樣的場景,眼看著盤子空掉,忙不迭轉,“還有還有,鍋里還有,都敞開了吃。”
等到吃差不多了。
鄭如謙才著黏糊糊的指尖,鄭重詢問,“之前聽姜笙提起,姑姑想要開一家店?”
張香蓮猛地一愣,好半晌才點頭,“是的,不過需要的錢太多了。”
這幾年賺的錢都來自于作坊,不需要跟工人一樣干活,只是負責檢查品,其他時間給孩子們做點飯。
姜笙提過給加月銀,但張香蓮覺得在作坊干的活太輕松,給孩子們做的飯自己也跟著吃,實在沒道理多要月銀,便拒絕了。
只是這樣一來,一天三四十文,一年也就十兩銀子,攢上半輩子勉強夠在京租一年的鋪子。
可還有人工,材料,本呢,錢從哪里出?
漸漸地,張香蓮也就把這個想法給藏在心底,當做人生激勵。
“姑姑想要自己開一家店有點難。”鄭如謙誠懇建議,“想在這里做生意,擺個攤更合適。”
但京有嚴格的規定制度,除卻普天歡慶的節日,擺攤必然會遭到奉天府衙役的驅趕,次數頻繁了還可能捉進監牢。
張香蓮也明白,憾地笑了笑。
“不過我倒是準備開家店,姑姑要是有興趣,可以跟我合作。”鄭如謙陡然拐彎,“我出錢,姑姑出人,咱們也在京占下一席之地。”
張香蓮一怔,姜笙一愣,溫知允表復雜,長宴震驚欣喜。
什麼時候,連賣個蘑菇都膽怯到要妹妹作陪的二哥,心大到想要開屬于自己的鋪子,還打算在京占據一席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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