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將子俯得更低:“兒子謹遵母親教誨。”
皇后嘆了口氣道;“阿阮這孩子也是我從小看大的,子弱了些,但好在溫婉順,你這樣冷落,在我跟前也只說你好,沒有半句怨言,夜里一個人躲在帳子里悄悄抹眼淚。”
頓了頓道:“我不知道你們之間鬧什麼別扭,但是個好孩子,你不可欺負。”
太子低垂著頭,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微笑,聲音里卻滿是懊悔之意:“是兒子的不是,辜負了。”
皇后點點頭:“你知道就好。”
說罷來一個寺尼道:“去請太子妃來。”
不多時,阮月微到了,是來侍奉皇后的,不算正經修行,沒有穿禪,不過穿得比在閨閣中時更素凈,越發顯得弱柳扶風,楚楚人。
一見太子,便低垂下頭,眼中淚。
向婆母和夫君行了禮,小聲問皇后道:“阿家有何吩咐?”
皇后道:“你自請宮侍奉我,是你的一片孝心,但東宮不能沒有主母,今日太子是來接你回去的。”
阮月微將頭垂得更低:“可是阿阮侍奉阿家不盡心?”
皇后拉起的手道:“阿家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但你總不能一直陪著我。”
阮月微跪倒在地:“請讓阿阮一輩子侍奉阿家左右。”
皇后道:“說什麼傻話,你一輩子陪著我,讓二郎怎麼辦?”
太子執起的手:“別同孤置氣了,跟孤回東宮吧。”
又溫言款語地說了許多話,阮月微臉上飛起紅霞,終于咬著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辭出禪院,相挾出了尼寺,一同坐上步輦,溫款恰更勝從前。
出得宮門,換乘東宮的馬車,太子方才放開的手,一臉不加掩飾的膩味:“孤真是小瞧了你,沒幾天便哄得母親替你說話。”
阮月微一怔,眼中又蓄滿了淚:“殿下既厭棄了妾,為何又要將妾接回去?”
太子皺著眉道:“這里沒人欣賞你梨花帶雨的模樣,省下你的眼淚用在該用的地方吧。”
阮月微別過頭去,哭得卻更兇了,單薄的雙肩輕輕聳。
太子將的肩頭扳過來:“罷了,孤近來心里也煩,委屈了你。”
阮月微只覺連月來的委屈一下子有了出口,眼淚決堤似地往外淌,伏在太子膛上痛哭起來。
太子耐著子等哭完一場漸漸收了淚,這才問道:“你還記得桓煊那個外宅婦麼?”
阮月微臉一白:“殿下為何突然問起來?”
太子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你不必多問。”
他頓了頓道:“你仔細回想一下,當初秋狝你遇險,桓煊來救你,也在侍衛中。那時候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想到什麼全都告訴我。”
……
隨隨走出麟德殿,遠遠看見桓明珪站在廊廡下,實在是他的著打扮太惹眼,人無法忽略。
桓明珪一見便快步迎上前來,隨隨不能裝作看不見,上前向他一揖:“大王可是在等人?”
桓明珪道:“小王在等蕭將軍。”
隨隨神如常:“大王有何見教?”
桓明珪的目在臉上逡巡,忽然輕輕嘆了口氣:“小王沒別的意思,只是想問問娘子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他眼中的繾綣溫像是最輕最細的線,縷縷地要把人纏繞起來,當他注視你的時候,仿佛世上唯有你一人是重要的,仿佛天上地下他只在乎你。
這樣的眼神任誰都招架不住,可惜隨隨不在其中。
早知道豫章王有這種本事,或許是天生多,或許是經年累月偎紅倚翠練出來的,無論是哪一種,都不用太當真。
只是心下暗暗慨,同樣是姓桓,人和人的差別真大,有的人說出話來讓人如沐春風,有人一開口只會讓人憾他不是啞。
只是淺淺一笑:“承蒙大王垂問,若無他事,在下便告辭了。”
說罷一揖,便即轉向宮門走去。
桓明珪仍舊站在原地,著的背影消失在白積雪和朱紅宮墻的盡頭,這才回過神來,苦笑了一下。
逢場作戲久了,真真假假自己有時候也辨不清,也難怪別人不信了。
從蓬萊宮仙門出來,隨從牽來他的玉驄馬,桓明珪上馬背,沿著南北長街往南行。
到得平康坊附近,親隨道:“大王是回王府還是去平康坊?”
桓明珪抬頭了天空,天尚早,這時候連平康坊都是冷清的,就算趕著熱鬧去,也無非就是飲酒尋歡,膩味得很。可他也不想回王府,母親一見他便念叨著要他娶妃,后院里那些面孔他已看膩了,前日新得的舞姬號稱艷絕秦淮,兩三天的新鮮勁過去,也就覺得乏善可陳。
能他輾轉反側、寤寐思服的只有一個人。
可蕭泠方才那態度,顯然是對他沒有半點意思。
桓明珪想了想,自己心里不痛快,只消找個比他更苦悶的,兩相一比較,不就高興起來了?
別人不好說,長安城里有個人肯定比他還不痛快。
他一想起齊王那張冷臉,頓時來了興致,對長隨道:“你趕回府取一對上好的人參來,聽說齊王病了,我去瞧瞧他。”
長隨得了吩咐,打馬向豫章王府疾奔而去,桓明珪則撥轉馬頭,悠然向著齊王府的方向慢慢溜達。
到得齊王府門前一問,桓煊卻不在府上。
桓明珪毫不見外:“左右無事,小王進去一邊飲茶一邊等他。”
侍知道豫章王和齊王殿下好,笑著將他迎進門去。
“你們家殿下去哪里了?”桓明珪隨口問道。
風寒就是個借口,這是心照不宣的事。侍道:“回稟大王,殿下一早去了常安坊。”
桓明珪挑了挑眉:“山池院不是早就沒人住了麼?你家殿下怎麼跑那兒去了?”
侍目閃爍:“回大王的話,小的也不知殿下是去做什麼。”
他總不好說他們家殿下人拉了一大車桐油去常安坊燒東西。
……
山池院中楓葉早已凋零,但是楓林深的院子里火沖天,映得灰蒙蒙的天空猶如霞漫天,比深秋時的楓林還紅。
桓煊大清早便來了長安坊,讓仆役在庭中生起火堆,將那些帶著海棠花紋的帳幔、幾案、屏風、裳一件件澆上桐油,扔進火堆里燒毀。
王府小庫里余下那些海棠紋的早就毀的毀,散的散,南山那萬本名品海棠他本打算伐了,長姊覺得可惜,他便讓和桓明珪一人一半移去了自己的莊園。
只有山池院里這些件還留著,也不過是因為曾過。
如今自是沒必要留著了。
能燒的燒掉,剩下那些燒不掉的,瓷和玉砸碎,金銀拿去讓匠人融了。
東西著實不,桓煊大清早便來了城南,一直到下午還沒燒完。
他看著滿是海棠紋的東西一件件化作灰燼,沉靜的臉龐被火映得通紅。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連侍奉他多年的高邁也猜不出來。
再多的東西也有燒完的時候,最后只剩下一件青布舊綿袍,袍子洗得發白,幾乎看不出原來的。
桓煊從箱籠里拎起舊袍子,垂眸看了一眼,往火堆里拋去。
雖然沒澆上桐油,但綿本就極易燃燒,剛扔進火堆里,火舌立即了上來,頃刻之間便有一小半被火焰吞噬。
桓煊怔怔地看著,雙眼通紅,眼梢也通紅,也不知是被火映紅的還是被煙氣熏紅的。
他忽然沖上前去,把燒剩的半件舊從火堆里搶了出來。
高邁和一干侍都看傻了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桓煊的作雖快,擺還是被火舌燎到,頓時燃燒起來。他卻顧不上撲自己上的火,先將舊綿袍上的火撲滅,這才將著火的外袍下來扔在地上。
侍們此時才回過神來。
高邁驚呼了一聲:“殿下沒傷著吧?”
桓煊搖搖頭,冷著臉道:“無事。”
抖了抖袍子上的黑灰,淡淡道:“這是帶來的東西,不該由孤置。”
他從雙頰一直紅到脖頸,自然是被火熏出來的。
高邁皺著眉頭輕嘶了一聲,躬道:“殿下說的是。”
他當然不會提醒他,這件是神翼軍兵營里人手一件的綿袍,不能算是蕭泠自己帶來的東西。
他只是趕拿起一旁的狐裘給主人披上:“殿下別著涼了。”
桓煊拎著袍子,回頭瞥了一眼空的房舍,挑了挑眉道:“人把屋子拆了。”
高邁了額頭,心里有氣不能拿好好的屋子出氣呀。
他言又止道:“殿下,那清涵院也一并拆了?還有后園里的水榭,樓閣,校場……”
這整個山池院哪里沒有那位的影子,再說就算把房子拆了,海池填了,山坡鏟了,難道就能把人忘了?
桓煊他一提醒,勉強住的回憶紛至沓來,他以為已經淡忘的,其實都歷歷在目。
他想起自己每回教騎刀劍,指導弈棋,眼里總是帶著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如今一想,其實是在笑他班門弄斧。
他們在星下、風雨中相擁而眠的時候,是不是也在心里暗笑他弄假真,自作多?
先前他到不對勁的地方,他到難以索解的地方,現在想來全都有跡可循。
高邁看著主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嘆了口氣道:“殿下,這園子是陛下賜的,就算要拆也得先上奏吧……”
桓煊抿著,半晌道:“回王府。”
高邁松了一口氣,抹抹額頭上的汗,趕人去備車馬,生怕這小祖宗又反悔。
回到王府,長安城里已經華燈初上。
馬車一停下來,便有閽人來稟,道豫章王已在前廳里等候多時。
桓煊眼角一跳。
桓明珪今日宮赴宴,定是在筵席上見到蕭泠,迫不及待地來找他傾訴,他此時最不想見的就是這登徒子。
正思忖著找個什麼借口打發他回去,卻見一人袂帶風地向他走來,不是豫章王卻是誰。
桓明珪一眼注意到他臉上的傷,“啊呀”一聲驚呼:“子衡,你的臉是怎麼了?”
桓煊言簡意賅:“跌跤。”
桓明珪電石火間便想明白了,當即扯開話題:“了吧?我已吩咐廚下備好晚膳了。”
桓煊一時分不清誰是主誰是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道:“真是勞六堂兄大駕。”
桓明珪仿佛聽不出他話里帶刺,拍拍他的后背:“與堂兄見外什麼。”
桓煊懶得理他,回院中盥洗一番,換上干凈裳,回到堂中晚膳已經擺好了。
桓明珪執起酒壺,往兩人的杯中注滿酒,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開門見山道:“我認出了蕭泠就是當初你帶回來的鹿氏。”
桓煊眉心一跳,正要說什麼,桓明珪道:“你不必遮掩,我這雙眼睛絕不會認錯人。”
他頓了頓道;“你和……”
桓煊打斷道:“和我已沒有半點干系。”
桓明珪雙眼一亮:“那就好。”
桓煊一挑眉,乜著他道:“好什麼?”
他將空酒杯往食案上一舂:“既然你們已無瓜葛,我也不算趁火打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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