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得不稱意了還要拳打腳踢,走時再呸地吐上一口唾沫。
我也不生氣,只是可憐地看著他們。
我雖是半妖,好歹也算半個人。
人總不能跟快被吃的豬崽發脾氣。
貴妃在第七日的午間從父皇的寢宮回來了。
眉目含,腰骨,臉蛋紅亮油,一看就是被滋潤得很饜足。
穿著那件鮮紅的狐裘招搖過市,讓后宮每個妃子都知道到了多麼潑天的恩寵。
連小晴的死訊都沒能影響的好心。
只輕飄飄對前來回話的人說了聲:「埋了唄。」
然后繼續坐在鏡前化的人妝。
宮都傳,怕不是被狐妖附了。
我只蹲在角落里竊笑。
快了快了。
娘知道了人心的滋味兒,就難以抑制骨子里的野。
狐貍深狡猾。
深,所以不容背叛;
狡猾,所以在吃人之前,會把他們玩弄于掌之中。
8
太子的癔癥越來越嚴重。
經常三更半夜起來跑去膳房。
他白天睡覺,滴水粒米不進,晚上就容易肚子。
那些小太監一開始還跟著,后來見他吃了便回,也就漸漸不太上心。
只是如此這般下去,荒廢的學業無法再補上。
貴妃才不管他,只顧著日日盛裝打扮去纏著父皇。
越來越,也越來越魅。
珠白玉潤,丹飲似的紅。
每晚抬臂時,一旁服侍的宮都忍不住掩起鼻子。
但只要穿著那件狐裘,父皇便樂意留
侍寢。
如此半月后,貴妃果然有了孕。
第一個倒霉的便是太子。
他半夜被巡邏的衛抓到,在膳房里吃活。
扭送到貴妃面前時,臉上都是腥污,邊還沾著帶的。
「真是丟盡皇家臉面!」貴妃嫌惡地用帕子擋住臉,「把他押到養心殿,別在這兒臟本宮的眼。」
經過我的時候,太子的眼珠呆滯地了,忽然扭頭沖我嬉笑:「好吃嘻嘻,確實好吃!」
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我樂不可支地拍了拍手,心道娘親到底沒白疼你,終于有點狐貍樣了。
太子被他們手忙腳地帶走。
貴妃晦氣地讓宮用柏枝掃了掃地,余瞄到我的時候,厭惡尤甚,又開始大發雷霆:「把那個小賤蹄子一并給本宮打發了!妖里妖氣的,別損了我龍兒命格!」
后宮哪兒還有地方可以收留我。
不得已,次日一早,太監又領著我去了書房。
太子昨夜被帶走后沒再回來。
廢太子的圣旨倒是在今早鳴時分傳遍了整個朝野。
快到書房時,正巧見幾個衛在抬著什麼東西往外走。
走近一看,原來是個長條的麻袋。
那麻袋底部,往下一滴滴地淌著黏稠的濃,刺鼻的腥氣從里面滲出來。
我的視線一直跟著他們,看到拐彎時,一只半大孩子的手臂從麻袋里耷拉出來,手背白里,長著一層細小的絨。
初生的似的。
我便明白,太子已經沒了。
走進書房,父皇還如之前那樣陷在龍椅上。
整個人已然瘦了形。
那張慣能蠱人心的臉上皺地掛著一層單薄的皮,像張蒼白的紙似的疊在那里。
太監踹一腳我的膝蓋我跪下,轉頭諂地對他說:「陛下,貴妃娘娘讓奴才傳話,龍子一切安好,請陛下放心。」
父皇雙目渾濁,擺了擺手讓他退下,兩顆眼珠緩慢地下移,直到定在我上。
「紅娘,」他干啞地開口說,「你不要怪朕,人與妖的子嗣不能繼承皇位,朕也是無可奈何。」
他神志不清地絮絮叨叨。
「朕已經給了你妃位,朕不能一生只有你一個人……不,你還不是人,你是只妖,朕平日便懼你怕你,召你侍寢的日子,朕沒有一夜合過眼……」
我靜靜聽著,腦中回憶起娘在無數個夜晚,獨自守著空的寢殿對月長嘆。
永結同心。
永結同心。
到死,還一直相信著這男人的誓言。
「紅娘,為朕求一場雨吧,朕不信什麼天道,朕只想安安穩穩地做一世天子……怎麼就這麼難……怎麼就這麼難……」
他眼神空地喃喃自語。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有人扯著嗓子大喊:「陛下!大河已干、江南無雨啊陛下!那場甘霖只降在了京城!全國的百姓都等著陛下的皇糧救命!」
父皇的臉上皮,猛地起把龍案上堆山的奏章狠狠推倒:「滾!都給朕滾!三年大旱與朕何干!那些刁民死便死了!死個百上千又如何!哈哈哈哈哈——朕永遠是九五之尊!永遠是九五之尊!」
那人痛哭流涕,呼喊著「社稷將傾!社稷將傾!」
很快就被衛捂著帶了出去。
父皇臉慘白,踉踉蹌蹌跑來抓住我的肩膀,眼中滿是絕:「紅娘,你幫幫朕吧!朕聽你的,朕循天道做一個好皇帝!只要你幫朕保住皇位,朕一切都依你!!!」
喲,現在才說這話。
我冷眼看著他。
可惜晚了。
9
人人都知皇帝瘋了。
沒有一個敢說實話。
早朝上,父皇死死摟著我,像抓著最后一救命稻草。
「紅娘回來了!朕的江山有救了!哈哈哈哈哈!」
他對著那群麻木的大臣發癲地笑。
有人站出來說:「臣聽聞后宮近日妖禍頻發,陛下龍欠安,該多修養才是。」
「是啊,朝堂有丞相坐鎮,陛下不必憂心。」
「我等定會鼎力輔佐丞相,為陛下解除社稷之危。」
文武大臣一個又一個跪倒,直到最后,那個站在百之首的花白胡須老頭才惶恐地對父皇朝拜。
「老臣定當肝腦涂地,為陛下分憂!」
我看到他袖口出一圈火紅的,應當是貴妃用狐皮的邊角料孝敬給他的護手。
這對父一個在前,一個在后,將整個朝廷外外把持得死死的。
現在,也終于開始覬覦皇權了。
丞相巍巍地在太監的攙扶下起,
蒼老的眼睛抬起時,目如淬了毒的利箭。
父皇渾然不覺,只一味地傻笑。
他臉上出輕蔑,傲慢地轉對眾大臣道:「諸位同僚請起吧,老……朽……」
花白胡須墜下一濃稠的。
他呆呆低頭,看著自己陡然被掏空的左。
朝堂上靜了一瞬,響起太監尖銳刺耳的驚:「丞相大人——」
如注的腥從那開的里噴了出來,噗呲呲地濺了一地。
離得近的臣子們都被澆了滿頭滿臉,一個個見了鬼似的大著癱坐在地上。
我靠在龍椅上賞心悅目地注視這一切。
聽父皇在一旁歡欣地拍手:「好戲法!好戲法!朕重重有賞!重重有賞!」
10
早朝在一陣兵荒馬中結束。
丞相的尸被衛抬走,幾個大臣忙不迭地跟了過去,更多的則是坐在原地嚇得了。
父皇樂呵呵地被衛帶走,養心殿也連夜由守衛層層圍護起來。
后宮的怪象已經延到了朝堂,狐妖作祟的傳言甚囂塵上,無人再敢在皇宮的夜晚出行。
等了幾日,卻沒聽到丞相府辦喪事的靜。
父皇鬧著要開早朝,大太監沒有辦法,去找貴妃商量。
不多時,他一臉怪異地回來稟報:「陛下,貴妃娘娘說……丞相爺并無大礙。」
我捂著笑了出來。
次日,丞相果然出現在了大殿上。
但有更多臣子因為嚇破了膽稱病不朝。
百席位上寥寥幾人。
父皇好奇地問丞相:「卿的心又長上了?」
老頭板著一張臉沒有表,遲鈍地搖了搖頭:「回稟陛下,老臣沒了私心,更能為陛下分憂。」
列位上的員都詫異地看他一眼,擰眉猜測這是不是有弦外之音。
只有我,穿過層疊的服,看到了他空的前。
那里沒有心臟。
這老不死的東西只是一行尸走,被我娘控著才能活的塊而已。
狐貍復起仇來,子最是惡劣。
他生前最不能出口的話,我娘會用他的說個痛快。
「臣觀陛下枯竭,想必后宮妖患還未除去,老臣為陛下慮,斗膽懇請國師再度出山,為陛下排憂解難。」
丞相木然退后,將那燒了我娘的老道讓了出來。
老道還是那副神神叨叨的樣子,著胡須瞇起眼,右手輕輕掃了一下拂塵,說道:「狐妖的孽靈——藏在貴妃上。」
此話一出,其他大臣都面面相覷。
不知他倆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丞相兀自開口:「把人帶過來。」
不多時,衛押著滿頭珠翠的貴妃到了朝堂上。
「陛下……爹……你們要做什麼!」面驚恐,不安地著這兩個世上最親近的男人。
父皇傻傻地指著的肚子笑:「朕的兒子!朕的兒子!」
貴妃的肚子像球似的鼓著,明明剛懷上不足月,卻已經像是要臨盆了。
我走下高臺,開心地在薄薄的肚皮上聽靜。
那肚里的小家伙們也像是知到了一樣,紛紛翻滾著來蹭我的手心。
「乖啊乖,」我疼地著那一個個起伏不定的球,「不著急,很快就能跟姐姐見面了。」
11
貴妃嚇得快瘋了:「你在說什麼!你在誰?!爹!你快把拉走!快把拉走啊!!!」
不必說,我已經主退開。
老道上前一掌拍在額頭上,口中默念出一連串咒語,然后「呔」地大喊一聲,道:「妖孽還不顯形!」
貴妃尖著跪在地上,臉上瘋狂地涌現出濃濃的,跟上的狐裘一個。
「陛下!貴妃已被狐妖附!已經了狐貍!」老道激地對眾人大吼,「再不誅殺,后患無窮啊!」
「我不是妖!不是妖!爹!陛下!你們救救我!救救我啊!」
貴妃拼命哭著,視線從面無表的丞相,轉向呆呆愣住的父皇。
神不斷變換,最終徹底絕。
丞相冰冷地吐出四個字:「妖怪,該殺。」
父皇則徹底被那張化的狐貍臉嚇到了。
他沒見過我娘的尸,雖然知道是妖,卻一直只留著人形的印象。
但貴妃,這個他不久前還一起耳鬢廝磨,沒日沒夜縱歡樂的人,竟活生生在他面前變了妖。
我無聲地扯起一抹諷笑。
那時對我娘說什麼來著?
「妖就是妖,妖永遠比人低賤!」
「陛下了你的狐,自然不肯多看我一眼!」
「本宮不但要你死,還要你死得痛不生灰飛煙滅!」
我歡快地跑回高臺
上,趴在父皇耳邊親昵地問:「爹爹,也是妖,妖該如何死呢?」
父皇癡癡地道:「五臟……五臟……俱焚……」
「是呢。」我瞇起眼玩笑地對老道說,「聽見了麼,祭壇上的桿子已經豎起來了,快把串上去吧?」
衛架著貴妃一步步往祭壇走去。
天空云滾滾,風聲嘶鳴不斷,好似還混著誰猙獰的狂笑。
后宮的妃子宮太監們都圍過來看。
眾目睽睽之下,老道舉起削尖的桃木沖貴妃的心口狠狠刺去。
「啊——」
在到之前,貴妃突然痛聲大,邊淋淋漓漓地開始滴。
老道也被嚇了一跳,驚慌失措地放開,卻見的下竟有什麼在一鼓一鼓地著。
「孩子!本宮的孩子!」貴妃凄慘地哭喊著,掀開服出自己的肚子。
那肚皮滾圈,如崩開的瓜,從中間裂開一長條猩紅的口子。
一只黑灰的小哼嚀著從里面掉了出來。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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