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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庭儴話音落下,滿場寂靜。
似乎都被他所言驚到了,不是那些士子們,還有陪著薛庭儴同來的一些當地員,更有風聞靜前來看戲的老百姓。
人群里,有人贊道:“這個好,平時看堂會看大戲也看厭了,咱們也來看一看這辯會。最近因為這新政的事,各地流言四起,咱們普通老百姓,也不懂到底好不好,既然欽差大人愿意在天下人面前論一論,咱們就聽聽到底是真好,還是假好。”
“咱還沒見過這種場面,想必到時候很熱鬧。”
一時間,圍觀的百姓們俱是議論紛紛。
那些員和士子們的面極為難看,尤其是那些席地而坐的士子們,他們自詡斯文,卻毫無禮節,見不拜就不說,老人家上了年紀,人家站著,他們坐著,最后還得老漢陪著往地上坐。
其實大家都懂得他們為何不起來,不過是形一種威之勢。說白了,就是耍不要臉,頗有一種你們不答應,我們就不起來的架勢。
本來平頭百姓們還是同他們的,輿論也是站在他們這一邊,可經過這一出,見欽差大正明,見那些河南來的百姓也不像是作假,自然不免心中偏向,就拿言語兌起來。
不過他們這種看熱鬧的行徑,就是所謂的看熱鬧不嫌事大。
蘇州城當地百姓,大多都是商、工,也不指著種地養家,自然無法和那些被利益的人同了。
這些士子們怎麼可能沒察覺到自己的尷尬境,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已經騎虎難下了,只能撐著。
既然薛庭儴下了命令,事很快就布置下去了。
卜彥禮本是想攬下,也被他拒了,而是吩咐給了錦衛。明擺著不信當地員,讓一眾當地更是尷尬。
按理說薛庭儴也該離開了,只等下一批別地百姓到來,可他卻沒有選擇走,而是讓人就地起了帳篷,打算陪這些人堅守。
幸虧蘇州貢院門前的場地寬大,再來兩千人也能容納,一座座帳篷臨著四周搭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干什麼。
薛庭儴不顧威,來到那些農人們邊坐下。
也是席地而坐,農人們誠惶誠恐,卻被他按下,只道是嘮嘮家常。
于是,大昌難得一見的奇景出現了。
就見原該是威嚴神圣的貢院門前,被劃分了好幾地方,四周是一座座帳篷,場地中央則坐著兩群人。
一群俱是穿生員衫的士子們,個個蓬頭垢面,面容憔悴。
另一邊則是坐了些鄉下人,中間還坐了個穿蟒袍的高。他們談笑風生,歡聲笑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多年的同鄉沒見過了。
紅日西沉,一隊衙役出現在此地。
他們手里提著一個個大木桶和竹筐子,看模樣似乎有些尷尬。
一個吏目打扮模樣的人,走到薛庭儴邊,干笑著說知府大人請薛大人去用飯,可惜卻被薛庭儴給拒了。
吏目滿臉為難,卻礙于旁邊虎視眈眈的錦衛,不敢多糾纏,只能灰溜溜地離開了。
這些衙役是為士子們送飯的,自打出了罷考事件,當地員勸不回這些人,又怕出事鬧出子,便每日三餐供飯供水,準點都會送來。
士子們早已是又又,尤其面對這些泥子,還得保持自己讀書人的儀范,腰背直坐了一個下午。此時見到茶飯來了,有些人顧不得失態,忙湊到近前去。
有個人起來急了,摔了一跤,有的則是過去搶了饅頭,就啃上了。
一個小娃娃的聲音驀地響起:“爺,他們怎麼吃得這麼急。”
卻是田伯的小孫子驢蛋。
田家就剩了田伯和驢蛋兩個人,田伯要出門,也不放心丟孫子一個人在家,便帶在邊。
田伯了孫兒的頭,慈祥道:“他們這是了。”
“是不是就像上次鬧荒那樣,沒有飯吃,爹娘都出遠門了,就剩驢蛋和爺兩個人?”
“是啊,小蛋子的阿爹阿娘出遠門了,過一陣子就回來看小蛋子了。”
這邊距離那邊并不遠,早在驢蛋說話時,就有人的作僵住了。
他們十分愧,竟是出寒磣的模樣,讓鄉下人看了笑話。可接著這爺孫倆的對話,卻讓幾個人愣住了。
鬧荒,出遠門,就剩了這老的老小的小,還能是什麼。
有的人地啃著那白胖的饅頭,有的人卻小口地吃著,有的卻是突然就吃不下去了。
天已經黑了下來,薛庭儴來請了這些農人帳篷,卻沒有邀這些士子,事實上他們準備的帳篷,也就只夠這些人住,本沒有他們的。
只是這些士子們太累了,免不了心中會想,這既然想平息事,說不定會故作好人。
可惜注定讓他們失了。
直到那些農人都去帳篷里歇下了,薛庭儴才來到這群人面前。
“你們都是讀書人,讀得是圣賢書,什麼道理都懂,本就不多言。你們有的甚至已為人父,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承擔,本很期待辯會早日到來,也能告訴你們,你們究竟錯在哪里。”
人群里,有人說:“薛大人這是譏諷學生等?道不同不相為謀,學生等只是為天下讀書人請命。”
薛庭儴哂然一笑:“本并不譏諷你們,不過是真心盼如此。你們有堅持是好的,但也該抬起頭來看看外面,而不是只沉迷在圣賢書里,書越讀人越迂腐,不知世務,不識民生疾苦。像你們這些的人,即使考中功名,也如同那有些人一般,為人愚弄,為虎作倀,魚百姓,還不如不當這個。”
“言盡于此,好自為之。”
說完,他便轉離去,背影在火把的亮中,顯得異常筆高大。
黑暗中,有人在低聲議論什麼,也有人在沉默思索著什麼,誰也不知道。
黑暗退去,黎明到來。
隨著時間的過去,越來越多的百姓來了。
有別地百姓,也有江南一帶的百姓,這些人聚集在貢院門前,竟像是鄉下的集市,熱鬧而嘈雜。
雖是都不認識,但彼此之間嘮一嘮,聊聊種莊稼,聊聊收什麼的,再說一說新政,頓時覺就像多年沒見的老鄉。
與這邊隊伍日益壯大相比,那些士子們的隊伍就有些不夠看了。雖這兩日也陸續有士子前來加,可明顯聲勢不如人。
這幾天整個大昌都在議論一件事,那就是蘇州貢院論新政辯會之事。
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多的人知道蘇州貢院的士子們罷考了,也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欽差為此事在蘇州貢院舉行辯會的事。
這一切不了各地泰隆票號的幫忙,還有王記菜行、花坊等。通過這些散布在大昌角角落落的渠道,這個消息宛如一陣龍卷風,從南到北,人盡皆知。
這薛庭儴到底想干什麼?
無數人這麼說著。
甚至京城里,六部各司,乃至嘉帝,都在這麼說著。
說著的同時,有人心中高興,有人心中恐慌至極,可惜都阻止不了這一切的發生。
……
越來越多的人匯集蘇州城。
有農人、書生、商人,乃至平民百姓,其中不乏各地文人士。
這些人雖是沒有朝為,但一直關心著朝廷大事,他們在民間影響極大,其中不乏一些當代大儒。
鑒于此,薛庭儴特意拖延了大會開始的時間,并放出消息,大會將在十日后開始。
這期間,越來越多的人加兩邊。
那些面容憔悴的士子們,一改早先頹廢之態,意氣風發地與后加的人侃侃而談。而代表著支持新政的這一方,除了越來越多的農人到來,也不乏一些心懷天下、關心民生的有志之士。
只可惜時間越臨近結束,罷考士子那一方的人不增反減,倒是百姓這一方,毫不改之前的勢頭。
又是一日太升起,新政辯會終于在蘇州貢院門前開啟。
不同于那些講經大會,還布置個場地什麼的,這里一切從簡。沒有桌椅,沒有那些為了裝面子的儀式,只是在地上鋪了一層紅氈,供這些參加大會的人席地而坐。
隨著薛庭儴一句大家可以暢所言,大會就這麼開始了。
沒有人主持,場面雜了而無章,都是群互相論證著。
他們不像是開辯會,倒像是彼此坐在一起嘮家常,場地上麻麻的人頭,讓圍觀之人簡直嘆為觀止。
而蘇州城里也是萬人空巷,似乎所有人都聚集到這里來了。
士子那一方的況并不好,對方本就人多勢眾,若是到讀書人還好,大家同一個層次,彼此講的話也都能說清楚。可若是到那些種地的莊稼漢,那就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了。
你與人家之乎者也,他們說聽不懂,讓你說白話點。等你終于白話了,他們才不聽你所謂的為天下讀書人請命,而是跟你嘮著以前的日子咋樣,新政以后的日子如何。
一面跟你嘮,一面著旱煙,還有人摳腳丫子的,反正怎麼舒服怎麼來。你慎重以待,人家不拘一格,你躊躇滿志,人家嘻嘻哈哈,本說不下去,只能風而逃。
這場大會持續了整整三天兩夜,無數人來圍觀,無數人又散去。
了有干糧供應,了有水,似乎不把彼此說服,就不打算結束。無數人被說得愧至極掩面而逃,也有許多人被氣得七竅生煙,當場暈了過去。
所以說,論起吵架,有時候讀書人真不如鄉下人。
你若是好好說,那就好好說,你若是口出穢言,他們罵起娘來,簡直風云變。再嚴重些,你敢手嗎?你手無縛之力,人家拳頭起來缽那麼大,足夠教會你做人了。
這些看似貌不其揚的農人們,他們卑微低賤,任勞任怨,甚至打罵上頭,也能忍下去。只要日子還能過,他們忍耐度超乎想象的高。
可若是了他們的糧食,他們敢和你拼命,能維持不暴,不過是因為心中抱著說服這些讀書伢,讓新政推行下去,天下百姓益的想法。
這些人代表了天下萬萬個農人,他們才是大昌的基石,只要擁有他們的絕對擁護,誰也翻不起風浪。
所以那些士子們所言的替天下讀書人請命的說辭,在他們面前就是無稽之談。
這場大會打從一開始,就注定是這些士子們輸,之所以會形現在這種場面,不過是有人在借此向天下宣告——
民心所向者披靡!你們還是歇歇吧!
……
位于蘇州貢院斜對面一座二樓上,坐著幾位穿文士衫的儒士。
其中一位老者,道:“其實我們這趟可以不來,這位薛大人真是奇才。自古以來,民心所向者披靡,可真正能這般用民心者的人卻沒幾個。”
“幸虧此人有正義,若是邪之輩,萬民堪憂。”他旁邊的一位老者著胡須,目停留在下放人群中那點耀眼的朱紅。
薛庭儴并未離去,而是作為百姓這一方了場。
他在下場之時就說了,場者不論份,只論隊列,不論輸贏,事后絕不追究。
可惜沒一個人是對手。這兩日但凡有人與之辯論者,無不是被其譏得啞然無聲,掩面而逃。
三日下來,還未見敵人,簡直是一人形大殺。
“你倆又不仕,倒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見兩位友人只是含笑不語,這位模樣狂放的文士滿臉詫異道:“難道你們改變主意了?也打算去混個當當,可你們這一把年紀了……”
此人實在不會說話,指著和尚罵禿驢,這不是沒事找茬麼。幸虧這二人都是修養多年,也是知這老友的秉,都沒與他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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