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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聽完后,徐縣令有些唏噓,那日他去余慶村就知曉事不單純,沒想到背后還有這麼多故事。

薛庭儴的坦誠公布讓他有一種親切,就好像兩人的關系很親。

這般事,尤其薛庭儴連得三個案首,注定以后的前程不會太差。此時風了,按理說該是能遮掩就遮掩，畢竟家丑不可外揚，讀書人總是要些面的。

卻把這般事告訴于他,其間的親近不言而喻。

而徐縣令也是同，他同樣出微寒，農家子一旦出頭,其風背后的酸甜苦辣,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當年，拙荊也是靠著補補掙些銀子,補家用,才有我當日的進士及第。”徐縣令面上可見黯然,還有愧疚。

本以為做了,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老爺不從來就是吃喝不愁，穿金戴銀,風風。

可實際上做了之后，只有自己才清楚這期間有多難。沒有背景,只能去那些貧瘠之地就任,好不容易熬夠三年，換了個地方，卻是步步維艱。

而家里那邊卻是不消停，之前他在那苦寒之地做，還能擋著家人前來投奔。如今換了地方，老母已經來了幾次信，說要帶著兄弟來投奔了。

說是投奔，還不是想著他做了，能跟著吃香的喝辣的。殊不知，堂堂的縣令夫人還在為幾兩的菜金和下人大干戈。

想著之后回了房，夫人覺得丟人小聲哭泣，自己卻安無力，徐縣令心中更是愧疚。

他悵然一笑，才打起神對薛庭儴道:“你那妻子為人也算本分，與那姓胡的競價，也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本又怎麼會怪罪于。讓切莫擔憂，本該謝懂事知事，不然事鬧大，引起上頭的注意，本可就……”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完，而是又道:“都說商可惡，可不是如此！朝廷歷來重視民生疾苦，實行平糶的方式來平抑價。在當地設常平倉，谷賤時增其賈而糴，谷貴時減賈而糶，未曾想這小小的菜也能影響一方安穩。本這便命人拿了胡大海問話置，這些契你還是拿回去吧，即是你妻所有，當還是所有才是，但萬切記切記，凡事需得謹慎為之。”

“謝縣尊大人。”薛庭儴作揖行禮，待坐下后才道:“只是學生還有一事相求，不知可是冒昧。”

“講。”

“學生如今雖只是生員，但也是有抱負，有朝一日能為朝廷效力。近日與師習論、判、詔誥表和經史、時務等，也能會到為之不易，世事之艱難。而這次經歷此事，也有朝廷在商之一道上力有不逮。學生見識淺薄，在宏觀大策上，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可就拿這小小的菜來做例子，若是府能有手段管控，又何愁價錢暴漲影響市價。”

薛庭儴這話明顯帶著引子，徐縣令自是問道:“不知何講？”

“學生愚見，還大人莫怪學生唐突。”他又是作揖為禮，才站起，道:“此事之所以會失控，無外乎沒有引起人們重視，人人都知糧價才是重中之重，小小的一個菜實在不足掛齒。

“可須知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缺一不可。鹽之一道為朝廷所管控，因為是人人必不可缺，其實菜也同樣如此。只因利薄利微，未能有人眼，可經此一事，勢必有人會看在眼中。需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哪怕大人重懲重治，恐怕也效用不大，總會有人鉆。”

“不知可有什麼良方對策？”

“大人只需擇一人付其經營此項的資格，旁人卻是不允許再市。是時若是市價失調，大人只需找上此人即可。”

聽到這里，徐縣令已經明白薛庭儴的意思了。

說了這麼多，對方不過是想找他要一個資格，也是想借由府的權勢壟斷市場。可對方送給他的人也是很大的，首先他及時悉事本，不至于大禍臨頭，還茫然不知。二來，若是此法在當地行之有效，完可以向上稟報施行，是時市場井然有序，他居功甚偉。

就如同這薛庭儴之前所言，開門七件事，樣樣缺不了，有些東西雖然利薄，可真有人暗中壟斷，市場將會一片大。

“當然，府也不是沒有好的，由零散化為整數，是時征收起商稅來，也能便宜為之。只是還請大人明鑒，菜這東西本就微賤，若是重稅，恐還是會引起市價波。”

好吧，這小子把利弊都與他分析清楚了，他還能有拒絕的理由？

徐縣令了胡須，含笑問:“那不知薛案首可有人選推薦，本初來乍到不久，對此地還是有許多的不了解。”

“若是大人信任，拙荊的王記菜行可代而為之。其實拙荊在事后已經找到解決的辦法，可惜力有不逮。而學生覺得此事關系民生，實在不敢瞞，才會倉皇前來叨擾大人。”

“還不知是何方法？”

“拙荊已經暗中命人買了一些荒地加以開墾，菜這東西時辰短，多則兩月一茬，則一月幾茬。待那批菜可以投市場，難題自然迎刃而解。只可惜學生家財有限，實在是杯水車薪。”

徐縣令突然大笑起來，半晌點才著薛庭儴搖頭道:“頭！”

他站了起來:“罷，你夫妻二人，一個有勇，一個有謀，本便助你們一臂之力，也算是給自己找些事。需知為之道，首要法則便是維穩啊。”

徐縣令意味深長地看了薛庭儴一眼，才命人將他送走了。

薛庭儴往外走，手著鼻子有些尷尬。

徐縣令所言的有勇有謀，其中那個謀，自然指的是招兒，那個勇字，則是給他的。

若不是勇，小小的一個秀才何至于敢跑到一縣之尊面前大放厥詞，甚至公然賄賂，可謂是膽大至極。

至于問薛庭儴什麼時候賄賂了？

方才又是提到商稅，又是說到重稅難負，又是說買荒地開墾。不是賄賂是什麼？且不提朝廷本就沒這項稅，是時稅收上來，多報報都由徐縣令。還有徐縣令既答允王記菜行獨家經營權，不給點好怎麼可能。

歷來就不有商行商號給‘現管’吃干的，這都是臺面下的共同認知，大家都心里有數。若是換做別人，徐縣令絕不會是這般表現，只會將來人打出去。畢竟他初來乍到，又為人謹慎，即使收好，也是得看人的。

可誰徐縣令賞識薛庭儴呢，又想借著他攀上府臺大人的關系。在其答應薛庭儴的同時，他已經計劃好若是此法在當地行之有效，他如何將此事上報，也好在三年任滿得個上等考績。

所以說這一場，不過是只小狐貍拉著大狐貍下水的易。

大狐貍還有些不太稔，卻是孺子可教。而小狐貍看似自信滿滿，實則心的忐忑只是他自己清楚。

雖是薛庭儴自詡對場之事駕就輕，可畢竟那不過是一場夢，而這大抵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行那賄賂之事了。

按下不提。薛庭儴走出縣衙大門，招兒還在外面等著他。

兩人上車往前行去，聽完薛庭儴的轉述，招兒最詫異的不是其他，而是那個王記菜行的名字。

菜行，顧名思義得有個鋪子才可。

“你怎麼給起了這麼個名兒，咱們現在可沒鋪子。”

招兒也不是沒想過開家鋪子，可之前手里本沒本錢，二來也是考慮到縣里三教九流，以他們的底子，來這里開鋪子就是個被人欺負的下場。

“以前沒鋪子，不代表現在不能開鋪子。你既然想做大，難道不覺得有一家鋪子會讓人放心許多，而不至于就是幾個人幾輛車，一看就是個草臺班子。”

這個問題招兒倒是深有會，像以前他們做生意，去收菜的時候從來是現結。為何？因為村民們不放心他們，雙方彼此不識，菜雖然不值錢，可畢竟是農人的汗，人家又怎會讓人輕易賒欠。

而結了現錢，就代表手里本不會有太多可以周轉的銀兩。

經過這次和胡老爺的對峙，招兒認識到手里有現銀實在太重要了，若是有一筆數額巨大的現銀，不用太多，只需用半月，就足夠將對方垮。

而且招兒經由啟發想得更多，若是有鋪子，裳生意，甚至其他生意都會好做許多。小男人說得對，即想做大，就不能只是幾個人幾輛車。

“待這件事過后，我就去盤個鋪子去。”招兒一手道。頓了下，好奇問薛庭儴:“你又沒做過生意，怎麼會懂這些？”

“我啊？”薛庭儴賣了個關子，可就是不說。

“你快說啊，我想知道。”

薛庭儴看了一眼，墨的眼眸一轉:“你想知道也不是不可，可今日我幫你辦了這麼一件大事，你就不謝謝我？”

招兒不解道:“謝什麼，咱倆還要謝？”猶豫了一下，問:“要不，我回去了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餅夾？”

一提到這餅夾，薛庭儴就想起之前在兩府城，旁人是如何嘲他是餅夾案首了。

雖他并不在意，但多多心有些障礙。他也沒有瞞，將此事順口告訴了招兒。招兒氣憤道:“這些讀書人實在太無聊了，餅夾怎麼了，不吃飽哪有力氣考試。”

聞言，薛庭儴笑了起來，想起了八斗之前說的那話。

與縣試和府試殘酷的淘汰相比，顯然院試要寬容許多，只要是憑著自己實力考上去的，有半數都能過。所以這次除了他，八斗三人也考上了，只是他急著回來，就先走了一步。

而林邈在府城還有瑣事，八斗三人是陪著老師一同回來的，估計這會兒還在路上。

“那可不行，我又不是小，一個餅夾就想把我打發了。”

“那你想要甚？你說吧，筆墨紙硯，我都給你買。”

“我啊，我想要這個——”

薛庭儴毫無預兆地摟上招兒的腰肢。

招兒雖然個子高，但骨架纖細，所以腰也很細。就這麼細細的一截，有時候薛庭儴疑是哪兒來的這麼大的干勁兒和力氣的。

可不得不說，對于一個男人而言，這樣纖細而韌的腰肢，將會是妙趣無窮的。

他銜上招兒的。如今他長高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親一下還得找準角度，輕輕松松就能銜上。且他知曉，以后他會越來越高，而招兒可長的余地卻極小。總有一日小男人會變大男人，而大人也會變小人。

想著那夢里，招兒在他下輕蹙娥眉、婉轉，他呼吸不有些不穩，眸更暗。

招兒好不容易才將他推開，輕著惱道:“你干啥，這是在車上。升、升子還在外頭呢！”

“我想趕親。”

這話說得跳躍太大，招兒想了一下，才明白是什麼意思。

“你、你，你現在怎麼還這樣，黑子都過了時候。”

所以說這兩口子不愧是兩口子，跳躍思維都是一模一樣的，這事怎麼又跟黑子扯上了。

薛庭儴明白過來，臉當即黑了，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聲音從牙里蹦出來:“你別拿我和黑子比，它可不如我。”

招兒下意識問:“哪兒不如你？”

薛庭儴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起來。

等他咳完，這事也算過了。

招兒收回給他背的手，道:“對了，你要說的事還沒說。”對于一個商人而言，錢都付了，不給貨，那是絕對不能忍之事。

“你忘了你的算經誰教你的。”

當然是他教的。

薛庭儴不教了算經，家中的幾本商經都是他不知從哪兒弄來給的。那會兒招兒剛識字不久，正在學算經，他就抱了許多書回來，讓無事可以看看。

書即是他選給的，定是他看過且知道，才會選給。

不知道的是，在那夢里，薛庭儴不看了，還學了，學得很深。若是他對經商有興趣，各種商業之事對他是手到擒來。

可至始至終，夢里的薛庭儴從來沒有經過商，甚至從不涉足，甚至十分厭惡。人人都知薛閣老十分厭惡商人，殊不知每每閑暇之余或是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手邊放著的閑書永遠是一本商經。

所以這一次他才能在極短的時間里，就找到最合適的辦法去補足招兒還有些不太的計策，甚至給鋪了路，并借此引導去開鋪子。

因為你喜歡啊，所以我才會懂。

他以為這些話對他來說，很輕易就能說出，可話到邊卻是怎麼也無法說出口。不過他相信，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去跟說這句話的。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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