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棠初來乍到，在洪州沒什麼親朋好友，生辰只想跟自己人熱鬧一下，既不打算宴請賓客也拒收賀禮。

曾主事被婉拒后也不生氣，再三托門房一定要轉禮表達謝意。

門房是替前任主人守了十幾年宅子的老人，拿不準謝禮和賀禮的區別，不敢得罪老爺，捧著禮來請示主子。

程小棠打開致的禮盒，里面是一本沒見過的《元合九域志》注釋手抄版。以積累的做舊經驗來看，應該是在五日抄出來的。

蕭昀舒接過翻了兩頁，“是曾主事的筆跡。”

這本朝孟大學士編纂的《元合九域志》對其他人而言或許只是一本閑書，對程小棠而言卻是恰到好。

曾主事正是孟大學士的弟子，可見是用心準備的禮。

程小棠好奇道：“曾大人謝我什麼？”

好像還沒見過這位被發配過來的工部主事，聽說被信國公敲打過一番后就很老實地躲在知州大人的府上。

蕭昀舒簡略地解釋了《博山雜記》的事，“曾主事想要功績，就該拿出誠意。”

開采丹礦需要很多人力，再小心謹慎也不可能保證每一個雇傭的礦工都按照要求干活。萬一出現什麼意外，首當其沖就是無無職的棲云道長。

別看知州大人現在對程小棠禮遇有加，但凡有一威脅到他的烏紗帽，就會換一副臉。

蕭昀舒在權貴云集的京城長到六歲，前年又皇帝所迫去國子監上了大半年學，看到最多的不是名仕才子，而是爾虞我詐、踩高拜低。

據大榮律，丹礦只能在棲云道長和程小棠的名下。那些不敢得罪信國公和定安侯的人，未必會放過這次機會。

以前蕭昀舒不在意自己得罪過什麼人，現在卻習慣步步為營。

程小棠聽完蕭昀舒在繁重的訓練之中做出的安排，默默豎起大拇指。二哥說得對，以前果然不用擔心蕭昀舒在國子監會被人欺負。

蕭昀舒似有所，了程小棠的手指，含笑道：“棠寶放心，這只是做最壞的打算。”

曾主事的分量不夠沒關系，還有孟大學士和工部尚書，以及背后的五皇子黨派。

太子做了近十年的儲君，從一開始的意氣風發到近兩年的屢遭斥責，引得朝野外人心浮，暗涌。

三皇子瑞王在十七歲婚后被打發到洪州的隔壁州就藩，按照王貴妃在后宮的位份以及外祖王家的尊貴，本不該來這樣的偏遠之地。

其中既有皇后和太子黨的手筆，也有母子二人皆不皇帝寵的原因。

文昭儀在懷上龍種后選擇與王貴妃結盟，便是順理章。

而五皇子與他截然相反，母妃早逝，外祖家不氣候。除了皇帝的寵之外，可以說是勢單力薄，籠絡到的最大靠山也是六部中地位較低的工部尚書。

蕭昀舒很擅長給程小棠講故事，將皇子奪嫡與丹礦之間千萬縷的關系娓娓道來。

皇子之間的爭斗向來是最兇險的，輕則途盡毀，重則抄家滅族。

偏偏皇帝自認修仙有之后，對儲君的態度越發搖擺不定。以至于朝野外，誰都無法做到真正的置事外。

可以不參加，不能看不清。

信國公聽得津津有味，滿意地點頭道：“不錯，盡人事聽天命。”

領兵打仗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覺，上場這些盤錯節的人際關系就犯困。這也是他激流勇退，早早辭退的原因之一。

沒想到蕭昀舒自補全了他在這方面的缺陷，不枉費他為收徒等了這麼多年。

棲云道長眸幾經變化，不得不承認蕭昀舒做得面面俱到，嗔怒道：“男授不親，放開我徒弟！棠寶過完生辰就是大姑娘了。”

蕭昀舒不為所，拉住程小棠往后廚走，“棠寶，我們去做你說的蛋糕。”

程小棠興致地揮揮手，“師父，湯爺爺，等我一手。”

魯大師按照的描述做出了手搖打蛋，若是能功打發油，今天就能嘗到闊別已久的油蛋糕了。

還有在山里“撿到”的可可豆，已經曬干磨，就等著變巧克力被人吃掉。

想到這里，程小棠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迫不及待想要挑戰自我。

棲云道長對蛋糕很興趣，當即不計前嫌地想跟著一起玩，卻被人扯住了袖子。

信國公慈地看著遠去的兩個孩子，一派過來人的口吻寬起棲云道長，“道長，孩子們兩小無猜的時就這麼幾年，何必拘泥于繁文縟節。”

棲云道長呵呵一笑，“我徒弟還小，你徒弟可不小，拔一頭發都是空心的。”

怪不得平時不說話，全在心里琢磨。

信國公聽這話只當是對蕭昀舒的夸獎，謙虛道：“還是了些，需要咱們當長輩的坐鎮把關，不能讓那些宵小之輩影響孩子們學習。”

他要教徒弟的東西還很多，沒必要浪費力在這些與他們無關的事上。

棲云道長重新坐了下來，懶洋洋道：“貧道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小道士，還要仰仗國公爺指點。”

“好說。”信國公用手蘸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名字，“道長可認識此人？”

棲云道長眸驟變，凝視著信國公反問道：“認得如何，不認得又如何？”

“道長無需張，都是為了孩子。”

信國公臉上的笑意不變，語氣變得悠遠，“三十年前，道長在老夫眼中也只是個孩子。”

棲云道長悠悠地嘆了口氣，搖頭道：“就不該跟老人做朋友，沒。”

他早就認出信國公是當年那位救過他的將軍，這段時間不余力地給他調養，連箱底的藥都用上了才治好頑固的陳年舊傷。

“沒更適合做朋友。”

信國公笑意溫和，“恰好，這位也是老夫的朋友。”

***

當晚的生辰宴，所有人都吃到了程小棠的獨門手藝，分到小壽星的福氣。

至于味道，不重要。

程小棠再次認識到人各有所長，就其所長而就之，亦是一事。

所長還不只一事，總得給其他人留一些發揮的余地。

蕭昀舒深表贊同，第二日派人重金挖來了一個糕點師傅，專門研究怎麼做出程小棠描述中的蛋糕。

糕點師傅毫不敢怠慢，帶著徒弟日以繼夜地琢磨，趕在除夕做出了橘子蛋糕。

即便當天不是任何人的生辰，眾人也一致決定將蛋糕作為守夜的甜點。

程小棠吃得小肚子滾圓，守夜守到昏昏睡。

好不容易熬過子時，果然迎來了棲云道長算出來的變數：

文昭儀早產生下是十三皇子，破格晉升為淑妃。

而原本的謝淑妃，涉嫌殘害皇家子嗣，被龍大怒的皇帝打冷宮，任何人不得求。

讓程小棠覺得微妙的是十三皇子的生辰，恰好是臘月二十五。

天命似乎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