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調查報告就放到了章回的桌子上。
他拿起仔細看了一遍,越看越覺得奇怪,這老師傅家電竟然真的是半點靜都沒有,經銷商跑了這麼多他們也不管,要解約就解約,該追究違約金就追究,既不為難也不挽留經銷商們,痛快得讓人心里打鼓。難不老師傅家電還真不在乎這麼多經銷商倒戈?章回不信。
不過還是有奇怪的地方。老師傅家電這兩個多月中高端家電的銷量影響很大,而且這個范圍還在從云中省向周邊省擴散,可老師傅家電卻沒減產,廠里工人照常上班。這些生產的余量加上經銷商們退回去的貨,數量可不。
但凡做生意的都知道現金流的重要,老師傅家電沒道理不懂這個,積那麼多的貨,他們還在不停地生產,就不怕廠里現金流斷裂?
章回覺得葉蔓不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他還是傾向于葉蔓另有計劃。琢磨許久,他來信得過的助手商量此事,兩人研究了半天,也搞不懂老師傅家電葫蘆里到底在賣什麼藥。
助手說:“章總,聽說老師傅家電下面的人對這個事著急的,但這麼長時間了,老師傅家電總部是沒給出任何通知,職工們尤其是銷售部和各直營門店、經銷商們中間已經有許多質疑的聲音。”
章回眼睛微微瞇起:“也就是說,老師傅家電下面的員工已經有些繃不住了,可葉蔓還是不,究竟在想什麼?這被搶走的市場可沒那麼容易搶回去,應該知道這個道理才對。”
不說別的,就經銷商也承擔不起一年兩三回的解約金。而且頻繁的更換產品和品牌,要消耗不的力,又還得向老顧客說明況,在品牌更換期間經銷商們的銷量多都會影響。
助手輕輕搖頭:“那就不知道了。這完全不像老師傅家電的作風。”
確實,章回傾向于葉蔓在打其他主意。
思考了許久,他想出了一個辦法,對助手說:“你安排一下,聯系那邊放風,吹吹咱們這兩三個月的業績,還有即將安排上的空調生產線,不著痕跡地踩一踩老師傅家電,再想辦法在老師傅家電的工廠里散播散播這樣的傳言,給普通職工制造點危機。”
葉蔓不是不出手嗎?他就出手。
他就不信,職工、經銷商們都站出來質疑老師傅家電的策略和發展,葉蔓還能沉得住氣。
章回并不怕葉蔓這邊使出應對之策,跟著下水與他們混戰搶市場,這總比心里一直懸著,不清楚葉蔓的套路強。
助手跟了章回好幾年,非常有默契,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章總這招高。老師傅家電是無力跟進,沒辦法,還是另有算盤,這一試水就得暴了。”
元旦過后上班的第一天,葉蔓翻看報紙,在《奉河晚報》上看到了一則新聞,標題就“冉冉升起的新星”,聽標題就知道是吹彩虹屁的,容也果然如此。該報道將富友夸上了天,什麼云中省家電第一企,連續兩月在中高端家電銷量第一,即將引進全新的空調生產線,為我省的家電事業助力,力全省家電企業,獨占鰲頭,走出云中省的家電第一企……
反正什麼名頭好聽就堆什麼,不知的人看了報道,恐怕會以為富友是全國全球第一了。
這個《奉河晚報》不知道收了章回多好,吹這種牛都不臉紅嗎?
葉蔓不屑地撇了撇,《奉河晚報》一貫沒節,而且跟老師傅家電不對付,會抬富友踩老師傅家電一點都不稀奇。
看過之后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將報紙丟到了一邊,繼續看其他的新聞。
可誰曾想這只是開始,第二天,報紙上又出現了富友的報道,而且不止一家,全是彩虹屁,將富友說得天上有地上無,極盡夸張,仿佛富友是家電之,云中省工業的未來。而且《云中日報》竟然也出現在了其中。
葉蔓看得皺眉,其他小報,沒什麼節的報紙就算了,《云中日報》可是,徐主編也一直是個務實的人,他都開始吹起了富友,雖然程度沒其他夸張,但這也著實刷新了葉蔓的認知。
鐘小琴送東西進來就看到這一幕,給葉蔓泡了一杯茶說:“葉總,先喝杯茶,不要急,這一看就是富友干的嘛。”
不然現在又沒什麼特殊況,這麼多不約而同地對著一家企業大吹特吹,想想也不可能。鐘小琴跟打道多,一下子就識破了他們的伎倆。
葉蔓抿了抿說:“我知道,這是富友的文公關。章回這是要干什麼,給富友造勢嗎?”
鐘小琴沒作聲,連龐總都勸不了葉總,就更別提了。
沉思片刻,葉蔓對鐘小琴說:“你讓人去報刊亭將上面的報紙每樣買一份回來。”
鐘小琴點頭道:“好的。”
上午十點,報紙送到了葉蔓的面前,果然一些他們沒訂的小報也有富友的報道,都是一溜的馬屁。
看完后,葉蔓將所有報道了富友新聞的報紙挑了出來,然后給徐主編打了個電話過去,問問況。
徐主編接起電話就問:“葉總,是有什麼新聞嗎?”
葉蔓……
不過也不怪徐主編這麼想,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最近輿論造勢是富友發起的,吹自己,拉踩其他家電廠商,從市場到輿論全都不放過。老師傅家電怎麼甘于當富友的墊腳石,肯定要反擊啊。
葉蔓扯了扯角說道:“最近沒有,徐主編,我今天打電話來是有點事想詢問你。我看到了你們報紙上今天關于富友的新聞報道,你們報社什麼時候也做這種數據的調查了?”
徐主編是個聰明人,聽到這里就明白了葉蔓的來意,他呵呵笑道:“葉總別開玩笑了,你們家電銷售這種數據,我們記者哪調查統計得過來啊,這些數據是富友那邊提供給我們的,就順便發了一個小豆腐塊。我想老師傅家電的銷量肯定比富友還高,葉總要是肯提供數據給我們,那我們省報明天就刊登你們的新聞。”
這老狐貍不得老師傅家電跟富友正面打起來,就有新聞素材了。
但葉蔓不上這個當,笑道:“原來是這樣啊,我明白了。我們的數據比較,最近工作也太忙了,還沒整理出來,等整理出來,我再打給徐主編吧。”
掛斷電話后,葉蔓輕嗤了一聲,決定以不變應萬變,倒要看看,章回到底在搞什麼鬼,他不會以為這樣吹牛就能把富友吹上天吧。
接下來幾天,報紙上鋪天蓋地都是富友的文。《云中日報》好歹要臉,報道了一回,見沒什麼其他更新鮮的事,就沒再繼續了,但像《奉河晚報》這種都市報質的,本沒節,天天變著花樣吹富友也不覺得尷尬。
這種文廣告也不是完全沒作用,至落到不明真相的市民和經銷商的眼中就覺得這事很有牌面,不還信以為真了,覺得這麼多夸,富友產品肯定一等一的好,不市民跟風轉投了富友的懷抱,因此也帶了一波富友的銷量,掀起了一小小的富友家電熱。
葉蔓能做到無于衷,但時間一長,下面的人繃不住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廠里員工中間也出現了議論、懷疑的聲音,甚至因此影響了生產效率。市井間的謠言傳得更甚,說現在富友一家獨大,老師傅家電和奉河市電視機廠這樣的單位恐怕過不了年,很快就要步上洗機廠的后塵。
1月9號,秦廠長將電話打到總部,向葉蔓反映了這個況:“現在工人們上班下班經常討論這個,都很擔心廠子會出問題,他們會丟掉工作。這事搞得廠里好多人無心工作,四打探消息。我也想過嚴令止廠里員工討論這件事,但很多事宜疏不宜堵,本來沒多大的事,要嚴格止他們討論,搞不好會在員工中引起恐慌緒,因此我想問問葉總你的看法。”
葉蔓先是肯定了秦廠長的做法:“你這樣做的是對的。咱們廠里有近一半的職工是下崗職工,他們幾個月前才經歷過下崗,丟掉工作的影還沒散去,對廠子里的經營過度關心也是正常的。這種議論不了,越是,員工們私底下越是討論得厲害,反而可能弄巧拙。這樣吧,你通知下去,今年的年終獎比照去年,干滿一年的發三個月的年終獎,半年的發一個半月,放假前發,讓大家放心,廠里的經營沒有任何問題,現金流也非常充裕。”
這時候站出來辟謠什麼都沒多大的意義,說再多都不如實實在在的發錢能夠讓人心穩定下來。
秦廠長顯然也清楚這點,松了口氣道:“好,這個消息一出,員工們肯定都盼著過年早點到來,沒人再關心新聞報道的事了。”
葉蔓含笑道:“嗯,最近上什麼風聲都有,廠里也人心浮,秦廠長你留意點,有什麼困難或是你不好拿主意的,及時通知我。”
解決了二廠里流傳的謠言后,葉蔓想了想,這事很可能不是某一個廠子里會發生的況。遂即又打給了木廠長,簡單的寒暄之后,葉蔓直接問道:“木廠長,現在廠里中高端彩電庫存有多?”
木廠長翻了一下文件,才回答:“截至目前,庫存已經有14000多臺了,而且咱們每天還要生產幾百臺。”
現在的銷量跟不上產能,也就造了一定的生產過剩。
葉蔓在心里默默盤算了一下,加上中高端洗機的庫存,這個月肯定能突破三萬臺大關,確實是一筆不小的數字。哪怕他們的洗機和彩電售價比較低,做的更多的是中端產品,但三萬臺加起來也要占用廠里三四千萬的流資金,難怪大家都有點沉不住氣了。
葉蔓又問:“廠里的倉庫還有空間吧?”
木廠長嘆氣:“咱們千元以下的彩電出貨量很快,沒什麼庫存,倉庫還剩不空間,不過葉總,這麼多貨堆積在廠里,大家伙心里都很沒底啊。”
葉蔓問:“你們是不是看到了報紙上的消息?”
木廠長無奈地說:“是啊,連溪化日報也在報道這個,說富友銷量大幅度增長,短短兩個月,銷量翻了倍,咱們的市場都被他們給搶走了,廠里職工們都很擔心。”
葉蔓這下更加確定章回是故意的。不然溪化日報一家地方報紙,發行量極,基本上只有溪化全市及其下屬的黨政企業機關才會訂購,本地居民都不怎麼訂的報紙,竟然也在鼓吹富友,要是沒點貓膩,誰信?
章回這麼大張旗鼓地搞輿論戰想干什麼?將他們老師傅家電攪得一團嗎?又或者是有其他目的?
不管他怎麼打算,葉蔓還是決定不變,現在還不到出手的時候,一時的失利挫折不算什麼,得沉住氣。
葉蔓語氣冷靜地說:“木廠長,這個事你不用擔心,我心里有數。不過咱們廠里大多是紅星和其他廠子的下崗工人,他們對廠子的依賴度很高,看到這樣的新聞,可能會擔心廠子破產,他們又要失業,容易引起人心浮,造不必要的損失。因此得靠你這樣的老同志做定海神針,穩住大家,讓大家安心工作,廠子的經營沒有任何問題。另外,你再提前出告示,今年的年終獎比照去年,還是三個月的獎金,放假前發。”
這話能穩住普通的職工,但安不了木廠長這樣的管理人員。
木廠長那頭靜默了一會兒,問道:“葉總,你給我說句實話,咱們老師傅家電真沒問題?我這心里很沒底,當初咱們紅星就是賣不出去的貨太多,堆在倉庫里,影響了廠里的現金流,缺錢導致沒法生產改進技進一步削弱廠里的競爭力,形了惡循環,最終倒閉。我真怕老師傅家電步上紅星的后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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