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江昀驟然翻撲在我上，一邊發抖一邊把我往懷里按，里不住地說著：「不準，滾一邊去……不準……」

他面蒼白，眼睛閉，不斷抖，然而攬住我的手臂卻半分不松，死死地把我護在懷里。

撲通、撲通。

我仿佛聽到了他急促的心跳。

然而下一瞬我又意識到那紛雜鼓的心跳，其實是我自己的。

我出手抹了一把他額頭，汗涔涔，涼冰冰的。

不對。

江昀的狀態不太對勁。

我對著墻面上的攝像頭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備用燈被打開，幾個工作人員快步走出來查探況，有一個男生想把江昀扶起來，被我搖頭制止了。

我指了指江昀，請求他們暫時回避。

不多時狹小的場景里就剩了我和江昀。

我把手持攝像頭對著空墻，然后關上了我和江昀的麥。

彈幕在一片白屏上刷過：

【怎麼不了，聲音也聽不到了。】

【我哥好像真的被嚇到了。】

【我就說那個的很霉！保不準故意嚇江昀的，還手抱他，心機婊茶死了。】

【快放出來啊啊啊，怎麼還看不到！急死我了，我現在就是最急的吉吉國王！！】

12

我沒心思管那些彈幕。

江昀的狀態實在很像一種創傷應激后癥。

我輕輕拍了拍江昀的背他名字。

他的瞳孔明顯落在虛空飄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有了焦點。

我又了他一聲。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瞳孔散散落落，在某一刻驟然清明。

【糟糕，我在做什麼啊？！！！我怎麼趴姜姜上了？！！】

【！！！我真禽啊！】

他慌慌張張地爬起來，把我扶起來后就不自在地松開了手。

【完了完了完了。我剛剛還在說要保護，轉臉就被嚇到人事不知，這也太丟臉了吧。】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他猶豫了半晌，低聲說：「對不起，我剛剛被嚇到了。」

被嚇到了所以把我護在懷里？

我歪了歪頭：「你還有什麼其他的想說嗎？」

他在我的眼神下緩緩低下了腦袋，手指無意識地著袖口。

過了很久很久，他才抬頭看向我，認真而小聲道：「對不起，席姜姜。」

「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告訴你。

「我喜歡你。

「過了很多很多年，我還是喜歡你。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的，你喜歡高冷話學習好的嘛。可我就是還是想試一試，萬一，萬一你就看見我了呢？

「但是對不起，我好像還是搞砸了。」

他臉上出一個勉強的笑：「你別有力，其實也沒什麼，你……」

【好難過，想哭，可不可以先不要看我，真的要掉眼淚了。】

「你……不喜歡我也......」

「那好巧，我可能也有一點喜歡你。」

江昀愣住了。

我出雙手看向他：「江影帝，給個機會腰？」

13

從便捷通道離開鬼屋的時候，江昀腳步還在發飄。

他走在我旁邊，臉頰發紅，余時不時瞄向我，卻又在我看向他的時候猛地轉頭，眼神飄忽，假裝在看兩邊的宣傳圖。

【嘿嘿嘿嘿，親到了，真的好嘿嘿嘿嘿……】

我不自在地咳嗽了兩聲：「領了，整一整。」

他無比自然地出手要搭上我的襟：「好，我幫你。」

「我說你的領了！」

他臉和耳朵一整個紅，低下頭匆匆忙忙地整理自己的服。

14

我不自在地了手指，又提醒了他一遍：「記得剛才我們說好的，不能在攝像頭在的地方做出格的舉。」

江昀扣扣子的手一頓，好半晌才低低應了一句。

「江老師，你沒事吧？」

一個工作人員在過道外對我們招了招手。

「剛才你們這組直播卡住了，麥也沒有聲音，我們以為你們遇上什麼事了，想進去這邊場地不讓進，通了很久只能等在這里。」

「我看剛剛江老師狀態不太好，要不要去檢查一下？」

說話間江昀的經紀人和助理匆匆圍了上來，將江昀與我分隔開。

我見狀識趣地往后退了退。

道上規矩嘛。

我都懂。

江昀沒什麼背景，短短幾年拿到影帝不容易。

實在沒必要在鏡頭面前跟我這樣名聲不怎麼好的演員扯上什麼關系。

「席姜姜！」

我一愣。

就看見江昀掙開人群向我走來。

他眼角眉梢還蘊著淺淡薄紅，上揚的角卻已經落了下來。他大步走到我邊，抿著握住了我的手腕。

「姜姜剛才被我撞到了，也需要檢查一下。」

節目組的人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有人湊過來詢問我是否哪里有磕傷的地方。

彈幕卻猛然炸開了：

【啊啊啊！我不能接，我哥怎麼牽了這個人的手！！】

【草啊！我哥怎麼腫了？啊啊啊啊！那卡頓的三分鐘你到底做了什麼席姜姜！！！】

【你究竟對江影帝做了什麼？！膽大包天！大逆不道！！究竟有什麼不能看的！尊貴的 VIP 用戶命令你快點給我放出來！！】

我不著痕跡掙開江昀的手，往后退了兩步。

我心里有些惱怒，剛剛已經說過好多遍了，怎麼就不聽呢。

攝像機就在對面拍著呢，被他看到要怎麼想。

江昀愣愣看了自己的手一會兒，沒有再跟上來。

隨行醫務人員幫我理了一下后背上的傷，我隔著人群看向還站在原地的江昀。

垂頭喪氣的，像一只失落的大狗狗。

嘖。

不是影帝嗎？怎麼緒都半點藏不住？

15

回去的路上，我還是和江昀同坐，氣氛卻和來的時候截然不同。

孟桃捧著盒小餅干左右打量了我們幾眼，又一言不發地坐了回去，咔嚓咔嚓地開始啃餅干。

手機震了一下。

是江昀發來的微信：【你別生氣，我只是想讓醫生看一下你的傷口。】

我看了旁邊的江昀一眼。

他看著手機，角微抿，額前的發垂落下來看不清表。

我斟酌了一會兒，想打字告訴他我沒有生氣。

可新的信息已經發過來了：

【我爸媽讓我談的。】

【經紀人也讓的。】

【也讓的。】

【其實不讓也沒什麼關系，麻煩事我都會理好。】

【姜姜，你別害怕。】

我沒再回他。

16

江昀說得輕輕巧巧，可是這種事哪有那麼好理。

我要是像以前一樣有幾部還不錯的作品，口碑也還可以，那倒還好說。

可是自從徐芮污蔑我使手段搶了的資源，經紀人為了捧也故意買通稿說我霸凌同公司新人，我的口碑就碎得稀爛。

跟我有關的帖子十條能有九條是罵我的。

江昀毫不顧忌地跟我走這麼近總歸不會有什麼好事。

晚上回去了之后我躲在房間里打開了手機，雖然可能不太有用，但我還是想在公共平臺上再澄清一次。

我沒搶過徐芮的資源，也沒霸凌過任何新人，那些

花邊新聞更是造謠。

實在不行就賠違約金解約好了，我已經不再像兩年前一樣窘迫，連媽媽的醫藥費都出不起，算上手里存的，再借一部分總歸是夠的。

抱著這樣的心態我點開了微博首頁，卻赫然看到熱搜上掛著幾條。

#撒謊滾出魚#

#起雙槳是真的#

起雙槳是我和江昀的 CP 名，我前天還看到過，還有個幾年前就建了的超話，但里頭涼得可憐，只有一兩個號在里邊 p 點圖嗑磕。

怎麼突然了？

是在吵架吧？畢竟今天我跟江昀在直播里頭沒有回避。

然而點進去才發現里邊氣氛一片祥和，有我的也有江昀的，原本罵得不可開的兩個群都在超話里邊和和樂樂地聊天拉呱。

【你們家影帝是帥哈，演技又好，挑本子也有眼，都不用你們心的，羨慕羨慕。不像我們家姜姜，被黑那樣連句話都不會說，急死個人。】

【哪里哪里，姜姜人很好的，在鬼屋里邊我哥臉都嚇白了，還好姜姜在旁邊。演技也好好，我剛補完的 cut 剪輯，小角也演得好帶啊！就是資源太了。】

【姐妹們，我 p 完回來了！[ 圖片 ]】

【啊啊啊啊！姐妹你是我的神！！】

【我就說！影帝湊人耳邊說什麼悄悄話，直接吻啊！你非要跟我保持距離！！】

【哈哈哈哈他們肯定不知道后邊也有一臺相機，小作都看見了哈哈哈哈。】

我這才發現當時出口開著直播的竟然不止一臺相機，而我跟江昀的作都被一清二楚地記錄下來了。

但是覺大家緒還可以，并沒有我想象中的激烈爭吵，我還是舒了口氣。

【都是徐芮和那個經紀人，不然姜姜和江昀早就有機會合作了，真的會無語。】

我一怔，什麼意思？

然而這條評論很快就淹沒在各種各樣的二創圖里。

我回到自己主頁想換個小號去吃吃是什麼瓜，卻發現徐芮竟然發了一條道歉微博并@了我。

【《回風》是我搶的姜姜的資源，公司霸凌、欺負新人也是我為了熱度瞎說的，讓大家失了，對不起大家。對不起師姐@席姜姜】

最上面一條評論是我曾經的，從我出道就陪著我，在黑料漫天的時候永遠站在第一線幫我罵回去，最終又在我接第三部黑紅綜藝時忍無可忍地離開。

我仍然記得那時留給我的最后一條私信，【你還記得你最開始說你想為一名合格的演員嗎？營銷號說的我半個字都不信，但你現在跑綜藝圈快錢的樣子讓我真的很失。就到此為止，取關了。】

當時走得很干脆，發完這一段就直接拉黑了我，改了頭像改了名字，把主頁跟我相關的容刪了個徹底。

然而現在又換上了原來的應援頭像，頂著「姜姜走花路吧」的 id，在評論區瘋狂輸出：

【道歉有用嗎？！你們要不要臉啊？趁著人家媽媽生病缺錢強行簽霸王條款！踩著別人上去的覺是不是很爽啊？！給同公司師姐買黑熱搜，搶別人資源，p 黃圖，一連給人接了七八個奇葩綜藝就為了給公司撈錢！你們要臉不要？！】

樓中樓里有網友截的一張張圖，原來是某藍 V 將這些年我的經紀人和徐芮做的事都配圖發了上來。

包括當年我找經紀人借錢時簽的條款，包括我的經紀人買營銷號黑我時的聊天截圖，還有徐芮在某小群里吹噓是怎麼毀掉我的截圖。

還有一張截圖是影帝江昀轉發的該藍 V 的微博，配言只有簡單的幾個字：「很好，真正做錯的人才應該道歉。」

17

我怔了一會兒，說不上是什麼覺。

大抵是黑暗里待久了，自己都覺得自己很糟糕，但突然有一個人滿懷真誠地找到了你，跟你說「我相信你」。

我把那張圖看了又看，在微博搜索框中打上江昀的名字，他的主頁跳出來的一瞬間，我已經看到了那個顯眼的紅置頂：

【喜歡，在追。喜歡很多很多很多年了，是我單方面一意孤行的喜歡，誰說都不行的喜歡。我只接的拒絕，其他人說什麼都沒有用。別去打擾，要罵直接在我這里罵。】

風從沒關嚴實的窗里溜進來，夾雜著夏日傍晚的蟬鳴，一鼓一躁，喋喋不休。

我的心臟就和這蟬鳴一樣，一張一，雜無章。

我想起在去游樂場的大上，孟桃坐在后排給我發的消息。

【我哥喜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