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楓明知道顧纖也在同場演出,看來真是半點往日的分也不顧了。
此此景,如果換了原來的顧纖,只怕恨不得當場從候場室的窗戶跳下去吧?
可惜此刻唯一能牽我心弦的,只有坐在導師席的某人。
我悄悄咽了口唾沫。
就算真是他,我現在音容大改,小王爺也不會認得出來吧。
就算認出來……
當著這麼多人,也不會公然向我索命吧?
歡呼聲起。
B 組表演結束,得到了場上目前為止的最高票數,88 票。
以一票之差,甩開了 A 組的「全員 A 班組合」。
剩下還沒表演的幾支隊伍中,A 班員就寥寥無幾了。
「C 組是廢柴聯盟嘛,不用擔心。」
從候場室肩而過時,楊瀟故意大聲跟組員嬉笑。
臉上猶有亮晶晶的細汗,神得意而驕矜。
我低頭微微一笑。
10.
廢柴嘛,某種程度上也對。
但其實我們組……
不會跳舞的趙,長笛十級。
唱歌破音的孟芙,芭蕾八年。
沒有鏡頭的溫筠,真實份是影帝家跑出來闖江湖的千金。
乖兒參賽毫無水花,甚至還被節目組欺的消息……
今晨剛被爸知道。
而我為們每個人,都安排好了揚長避短的角。
所以,誰是誰的炮灰,也許還真的不好說。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樂聲響起,C 組踏歌緩緩出場。
趙橫吹白玉笛,出半截皓腕,如凝霜雪。
「單衫杏子紅,雙鬢雛。」
溫筠被我打扮得耳目一新,劉海梳起,出與影帝一脈相承的姣好五。
「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
孟芙舉過肩,劃出形狀優的圓弧。
「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而我——
白紗覆面,金環綰臂。
赤足鈴鐺,一步一響。
緩步走到舞臺中央的蓮池旁。
隨弦鼓聲起,我飛旋起舞。
袂好似流風回雪,又像蓬草迎風旋擺,足上金鈴沙沙如急雨。
「到失語!這樣的妹妹才適合當門面啊。」
「可……不就是胡旋舞的轉圈嗎?」
「就這?好像也沒什麼難度啊。」
「學過民族舞的都會。」
「確實,跟隔壁 AB 組比
起來,好像差點意思。」
這首曲子,確實是我據西洲曲與胡旋舞改編的沒錯。
可作為大唐第一舞姬,我的胡旋舞,自有過人之。
昔年,胡人給玄宗獻寶,其中便包括十八位舞藝湛、貌如花的胡姬。
當時寵的是武惠妃,工于心計。
為鞏固自己的地位,故意在盛宴之上對胡人言語相激。
胡人酒后激,果然口出狂言,說長安舞姬不值一哂。
玄宗臉有慍,武惠妃及時解圍,讓我上前獻舞。
我將一只釉彩瓷瓶置于地面,赤足而上。
腳踏瓶口起舞,跳的還是胡人最引以為傲的胡旋。
羅飄搖,急速旋轉。
翻飛如蓋,迅疾如風。
一舞過后,瓷瓶卻紋不,亦無裂紋。
胡姬當場失,訥訥稱奇,再無獻舞勇氣。
玄宗也齒微笑,眼中彩奇異。
武妃為免分寵,令我不得摘下遮面輕紗,然后連夜將我送到宮外——
玄宗第八子,王李琚的府上。
曲水池旁,芙蓉花開。
長安那場盛筵,也是我與他的初次相見。
那時的他,也像今晚一樣……
微微瞇起眼睛,湛黑的眸子流溢彩,好整以暇地向我。
接到江羨的目,我忽然沒來由地心口一窒。
不能在這里出破綻。
勉強定了定神,我躍上荷花池中開得最盛的一朵蓮心,穩穩定住。
11.
「怎麼可能?!」
臺下傳來一陣驚呼。
樂聲節拍越來越快,我也越舞越快,飛旋似一只白金蝴蝶。
左旋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
「這真不是雜技嗎?」
「怎麼借的力呢?牛頓看了都一怔。」
「天吶……這下我相信,趙飛燕掌上起舞是真的了!」
現場觀眾皆瞠目結舌。
整個舞臺的聚燈,獨獨落在蓮池中央的孩上。
水面波瀲滟,閃爍如碎星銀河。
宛若荷葉仙子一般,團團如蓋,凌波起舞。
許久許久的寂靜之后,觀眾才剛清醒過來似的,掌聲如雷。
接著就是一片唏噓。
「顧纖這種水平,應該直接出道當導師吧?」
「我看,至比那個韓國團出的 Sue 強多了!」
令人驚訝的是,這場表演獲得了令我都意想不到的好績。
一百四十個投票名額,C 組最終績是一百二十八票。
發現我們組是場上最高分時,隊員們眼淚都快下來了。
猩猩導師興高采烈,給了我們組非常高的評價。
盡管這場表演里并沒有 rap。
然后到其他導師發言。
可江羨只是冷笑。
Sue 也端著一張臉,面無表。
「好奇怪哦,怎麼導師表都怪怪的?」
「對啊,明明非常彩的表演……」
「江羨老師,請問您對 C 組表演的評價是?」
主持人有點尷尬,又重復了一遍問題。
他堪堪揚起下,眼角狹長,帶一不正常的紅。
「愿做輕羅著細腰,愿為明鏡分面。」
「可惜人蛇蝎,只可遠觀也。」
大家都一怔,接著竊竊私語。
「我江哥今天說話怎麼文縐縐的?」
「他不會是喝酒了吧……」
「蛇蝎?他在說誰啊?」
我一陣怔忪,思緒飄轉。
那夜盛宴已散,我被武惠妃派人塞馬車,送到王府上。
名為討好,實際是派過去名暗探,時刻監視兒子競爭對手的一舉一。
李琚怎麼會不明白?
可小王爺,還是微笑著用白玉扇柄抬起我的下,一口要下了我。
給我蓋了風荷小筑,日日宿在這邊。
轉眼數年。
我以為,自己只是武惠妃的一步閑棋。
可最后還是出手了。
為了讓兒子李瑁上位,設計讓太子李瑛、李琚等三人攜帶武宮剿賊。
那天,小王爺最后一次來我的風荷小筑。
他披鎧甲,滿眼疲憊。
他說:「太子一意孤行。可我只信你。武妃說的話,可信嗎?」
我想到了被留在李瑁府上作侍的妹妹。
于是勉強笑道:「王爺何必多慮?」
是夜,太子等人披甲宮。
玄宗大怒,以意圖謀反的罪名,先后賜死了這三個兒子。
我坐在湖心亭,準備了一捧白綾。
武
妃答應過我,這次之后,就放妹妹與我出府團聚。
而且,最多讓他被貶為庶人。
食言了。
經過一番掙扎,我丟掉了白綾。
寧愿茍且生,絕不能就這麼死去。
武妃的兒子李瑁,娶了楊家的兒。
此閨名玉環,姿容非凡,堪稱國。
我假意接近,將舞技傾囊以授。
后來,玄宗看到了壽誕時獻胡旋舞的兒媳,心甚悅之。
再后來,壽王李瑁因為被父親奪走了妻子,郁郁而終。
武惠妃也因幻視李琚等人鬼魂作祟,離奇死亡。
12.
賽后,我正在化妝間卸妝,江羨突然闖了進來。
還把其他人都趕了出去。
完了。
一種難以言說的霾,忽然籠罩在心頭。
果然,他掃視著我的舞服,似笑非笑。
「在我區區王府,是委屈了你的才華跟本事。」
「小王爺,好久不見。」
我不自覺后退,右手攥著桌角,艱難啟齒。
「是很久了。」
他手玩弄我肩上散落的長發,忽然用力,將我扯得往后一仰:
「告訴我,我死之后,你去了壽王府,還是回了王宮?」
都不是。
武妃倒臺之后,我帶妹妹上了五臺山道觀居,終未嫁。
我吃痛,卻一言未發。
江羨角上挑,冷冷微笑:「說!」
「我哪都沒去。」
「你以為我會信這種鬼話?像你這種人,會甘心在王府守一輩子?」
他目沉,角笑容未減,緩慢而用力地扼住我的嚨。
頂燈明亮。
淡淡的金線,把他整個人映得纖塵不染。
好像一樹剛剛經過暴雨洗禮的白梨花。
他將頭慢慢低下。
輕的羽睫如蝴蝶的翼,離我越來越近。
「小王爺……」
「可我就是無法恨你。」
嚨一松,接著視野一黑。
突然被攔腰抱住,滾燙的已經烙上來。
我掙扎,反而令他攏得更。
酒氣彌漫,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眩暈。
他錄節目時果然是醉著。
砰砰砰——
門外是經紀人惱怒的聲音。
「江羨,還不趕開門!」
一分鐘后,渾腱子的經紀人怒氣沖沖,破門而。
江羨回頭了一眼,也終于力不支,疲倦地倒在了他上。
經紀人生氣地瞪了我一眼:「今晚的事不能說出去,你明白吧?」
片刻后,我獨自面對著化妝室的一片狼藉。
鏡子里的孩殘妝未褪,已經被他噙出了。
甚至脖子上也有一塊鮮紅的指痕。
只好攏攏頭發蓋住,去便利店買創可。
13.
一路上,都在想著剛才化妝室發生的事,神恍惚。
路過貨架時,還被某個穿灰運的生使勁撞了一下。
我抱著被撞痛的肩膀,出神地又拿了一瓶 AD 鈣。
「七塊。」
新來的收銀員慢吞吞的,顯得很不練。
黑口罩后高的鼻梁卻似曾相識。
「余楓?」
我眉頭一皺。
「纖纖,你小聲點。」
他有些尷尬地摘下口罩,出那張俊秀的臉。
顧纖前男友應該正在隔壁錄男團節目,跑到這里干什麼?
「來這跟瀟瀟見面是我的主意,你別發到網上。」
原來剛才那個撞了我的灰運,是楊瀟?
「我知道你很傷心,但這不是瀟瀟的錯。你不要去找麻煩……」
「我?為什麼要傷心?」
回過神來,我怔愣地抬頭。
余楓低垂下眼簾:「別了。你心里還沒放下我,我明白。」
「呃,我覺得你不明白……」
「我承認,這段時間,其實我也有想你。」
他打斷我,以一種悲憫的語調開始抒:
「但回憶是不該有任何力量的,我們都該向前看,不是嗎?放下我……」
「找錢。」
「什麼?」余楓一呆。
「剛才給了你十塊,找我三塊。」
「哦……在……在這。」他有些手忙腳地把東西遞給我。
我接過錢,邊專心鈣的吸管,邊向門口走去。
后余楓還一直愣愣盯著我的背影,一副見了鬼的表。
當夜,我出現在了很多條熱搜里。
#選秀黑馬顧纖渣過江羨#
#顧纖 蛇蝎人#
#江羨失醉酒錄節目#
#化妝室十五分鐘#
這都哪跟哪?
在溫筠爸和江羨公司的幫助下,凌晨,詞條熱度終于降了。
取而代之的是 C 組舞臺。
我一遍遍點開自己的直拍視頻,在床上輾轉反側地看。
這次,我的舞……終于不單單是王孫貴族的消遣了。
好多人都在津津樂道地討論顧纖這個名字和的舞。
下周,就是最后的總決賽。
我已經想好了最后的表演。
14.
周二凌晨,我從舞室出來,在樓梯間撞見了楊瀟。
臉慘白,盯著我。
「你知道,我為了等到這個 C 位,努力了多年嗎?」
「你知道,公司為我花了多錢嗎?」
楊瀟步步近,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憔悴。
「你倒是火出圈了,節目還沒結束,就接到不代言邀請了吧?」
「節目組出爾反爾,看你給節目帶來流量太多,竟然改口說決賽看實際票數。」
「顧纖,你以為功就在眼前了是吧?搶走我的東西,讓你爽翻了是吧?」
「你這種天游手好閑不知道努力的人,也配出道當我隊友?」
「節目組跟你狼狽為,說沒法票了,那很簡單啊。」
「只要讓你……參加不了決賽,不就行了嗎?」
我線抿,無語地搖搖頭。
「別傻了,你正常參賽,憑實力可以出道的。」
「何必一定要拿我當假想敵呢?」
卻像沒聽見我的話似的,里不停喃喃:
「監控死角,公司不會怪我的。不會有人知道的……」
「楊瀟?」
后樓梯間的窗戶,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打開。
三樓,將我推了下去。
左臂骨折。
而五天后,就是總決賽直播。
所有人都以為我要退賽。
節目組問起如何傷時,我平靜地實話實說。
可他們與顧纖簽約的公司達了一致,無論出道與否,平臺都跟我簽兩年時下當紅的劇本殺綜藝常駐嘉賓合同。
換我對這次骨折的真相守口如瓶。
「雙贏。」
對接的經濟姐姐激地如是說。
我不置可否。
賽前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就是如何在傷的況下,贏得漂亮。
算賬、追究責任的事,都來日方長。
比賽前兩天,楊瀟公司開始買黑稿。
說我為了出道勾引導師江羨。
骨折是因為比賽中又勾搭攝影師,被正牌友到現場打小三。
結果大批本不信,反而被我傷的消息得淚眼汪汪。
每日打投數據飆升。
江羨轉發營銷號微博并評論:「是我勾引。」
被公司火速刪評,發聲明說是實習生不小心登錯了號,已經開除。
比賽前一天,專題討論組中各種帖子瘋狂刷屏。
「顧纖胳膊斷了,讓出的出道位會花落誰家?」
各家都瘋了一樣為自家姐姐拉票。
令人意外的是,我好像也有站姐了。
去食堂、練習室的路上,總有許多孩守在基地門外。
只等路過時看我一眼,跟我說幾句話。
「纖纖加油——」
「兒不要太強迫自己,最重要!」
「不管結果如何,你永遠是纖維心中的 C 位!」
們搖晃著印有我名字的燈牌與海報。
高聲囑托我珍重。
在網上輿論甚囂塵上的時候,自發控評,堅定地站在我這邊。
前世今生幾十年,我都沒得到過這麼多份純粹而真誠的。
眼圈漸漸泛紅,我暗暗發誓,絕不辜負這份支持。
15.
周末,總決賽在線觀看人數超五千萬。
我是否會在最后關頭棄賽,為最大懸念。
決賽獨舞曲目,是江淹的《恨賦》。
前世由我譜曲編舞,可惜沒來得及跳給小王爺看。
「……至如李君降北,名辱冤。拔劍擊柱,吊影慚魂。」
燈亮起,我一襲黑盔甲,臉上跡如梅。
單手持金錯刀,負傷而立。
分明是前世李琚奉命攻打突厥,戰場左臂負傷,仍勇戰的景。
導師席上的江羨,不由怔忡了一下。
似乎瞬間明白了我的意思。
金錯刀上下翻飛,舞寒一片。
忽徐忽疾疑是淵中旋蛟,忽連忽斷似要驚飛
落雁。
在掌中飛快旋繞錯,令人眼花繚。
須臾不見人,一片寒爍。
「這黑小將軍也太帥了吧?」
「當場表演一個彎蚊香!」
「這刀耍得又帥又狠啊啊啊!」
「這真是顧纖?好個意氣風發年郎!」
「……若夫明妃去時,仰天太息。紫臺稍遠,關山無極。」
燈一變,我褪去戰袍,出盔甲下的一襲赤羅。
分明是昭君淚流,心有徊惶。
羅翻飛,手捻琵琶弦索。
彈幕瘋狂飄紅。
「纖纖好!我失語了。」
「骨折了都堅持上臺,我喜歡兒不加掩飾的野心!」
「呃,好看是好看的,但一看就很綠茶。」
「一看就是綠茶是什麼屁話?憑臉鑒茶?」
「這不是自卑心理嗎?別人好看你就覺得是綠茶?」
「咋了?就是看不慣整個節目圍著轉啊,傳說中的皇罷了。」
「純路人!沒有顧纖,這檔節目早糊穿地心了好吧?」
「你家皇胳膊斷掉都能表演這種水平啊?!那你給我皇一個看看!」
一曲終于結束。
我小臂劇痛,額頭上早已沁出豆大的汗珠。
一直忍到現場觀眾投票,我才力不支,暈倒在舞臺中央。
視野中最后看見的,是一張俊異常,卻驚慌失措的臉。
醒來時,已經是三天后的午夜。
錯過了團之夜,錯過了自己 C 位出道時的榮耀。
同樣也錯過了節目殺青當晚,網上出的驚天大瓜。
是探班拍攝的錄像。
開始的一段視頻,是余楓化裝潛團基地與楊瀟約會的場面。
諷刺的是,他前一晚,還在男團節目里信誓旦旦,自己母胎單了 20 年。
「我們還給這麼爛的人打投過?真的很生氣!」
眾多秀大呼塌房,輿論力下余楓無奈退賽。
第二段視頻,是我骨折送急診當晚,被人從樓上推下去的畫面。
放大再放大,據發型與當天服飾比對,網友反復確認,兇手就是楊瀟。
一石激起千層浪。
不但楊瀟涉及刑事案件迅速被拘留,背后的公司也因稅稅上了熱搜。
而我是躺在病床上啃著原味,聽江羨津津有味給我講述這一切的。
現代好吃的東西真多啊,簡直令人「樂不思唐」。
江羨原封不地承襲了上輩子那個紈绔脾氣。
大方宣正在追我,毫不顧背后為他焦頭爛額的公司。
這幾天,他日日在病房學著削蘋果,逐漸掌握了削完皮不斷的絕技。
「你看!」
江羨邀功似的舉著一串蘋果皮,得意揚眉。
「厲害厲害,牛批牛批。」
我敷衍鼓掌。
「手還沒好,不要!」
他蹙眉,思忖片刻,又恬不知恥地將臉湊近。
認真道:「獎勵。」
我敷衍印上一吻。
「嗯,乖乖聽話,本王剛給你接下了年底一檔衛視春晚的邀請。」
「春晚?!」我驚喜地睜大眼眸,「等等,怎麼是你給我接?」
「你合約我買過來了,目前正掛在我公司。」
江羨的笑容淺似林間的一縷晨風,轉瞬不知所蹤,空留溫余味。
「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本王要你生生世世……」
我忽然欺上他的,依然是悉的杏仁淡淡香氣。
呢喃道:
「生生世世。」
- 完 -
□ 尋者不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