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勺輕輕叩進的齒關, 黑漆漆的雙眼四游移，跟個溫順的貓兒似的，也不知哪日會不會亮出利爪, 狠狠抓他一把。

 閉的櫻被他一點點撬開，蟹尖，嘗到久違的滋味, 小舌猛地一吸, 一口給它吃掉，角沾了些湯, 他抬手替拭，恰恰那舌尖兒往外一，過他糲的指腹, 漉漉的栗竄至他心口。

 皇帝手一頓, 裝作若無其事地收回來。

 舒筠破功，萬分懊惱, 罷了, 吃一口跟吃一百口又有何區別，干脆捧著面前枸杞紅棗粥大口喝著，先墊個肚子好用螃蟹。

 靜謐的午后, 雀鳥啾鳴, 綿長。

 皇帝陪著用了一些, 時不時看一眼。

 也不知是被招惹后的占有作祟，抑或是因生得貌可, 與相閑自在, 竟是他征戰殺伐人生里難得的一藉。

 那夜裊裊婷婷與人雙對出現時, 他腦海閃過一線全的念頭, 可轉念想到會倚在旁人懷里笑, 偎在旁人懷里哭.....莫名便覺得，不如，還是由他來。

 舒筠吃飽喝足，捧著紅撲撲的面頰躲在窗下曬太，想是出了破綻，繼續偽裝不下去，干脆裝死，懶洋洋地窩著不，越發像個出師不利的貓兒。

 一面罵自己不爭氣，一面怪皇帝狡猾。

 皇帝坐在桌案后，修長的手指輕輕點著額尖，手執文書，正在思量朝事，聽得嘀嘀咕咕，問道，“你在嘮叨什麼呢？”

 舒筠聞言扭過半個子，溫煦的在周鋪上一層綿的，貝齒輕咬，面含春，即便裳再不相稱，那一臉的天真爛漫遮掩不了，

 “臣沒嘮叨。”

 皇帝換了個舒適的姿勢，眼梢含笑，“朕還沒聾。”

 非要說？

 。

 舒筠哼了兩聲，從高足塌上挪了下來，規規矩矩朝他施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看著他，暗藏幾分狡黠，

 “臣在想，陛下如此寬和，竟是讓我想起爹爹了，我爹爹從不罵我，若我犯了糊涂事，他最多責我一句傻姑娘，若我不高興了，便拿路邊的蔥油炊餅哄我。”

 皇帝臉一黑。

 這不是拐著彎罵他老麼？

 皇帝給氣走了。

 小姑娘憨歸憨，正事卻不糊涂，這是委婉告訴他，他們不般配。

 舒筠心底織著得罪皇帝的后怕與扳回一局的得意，小心翼翼跟在他后出了摘星閣。

 皇帝惱歸惱，還是著人將安全送回府邸，舒筠暗想，皇帝若要面子，大約不會再來尋。

 所料不錯，整整半月，宮里再無任何靜。

 這半月舒筠也沒閑著，母親收回的兩間鋪子，一間賣江南運來的綢，一間是糧鋪，可是近些年糧鋪不掙錢，蘇氏前段時日便試著改賣孩子用的胭脂水，舒筠閑來無趣，捎帶做一些花燈，畫上一幅人畫賣。

 畫藝出眾，寥寥數筆，人兒栩栩如生躍然紙上，每逢有人店選購胭脂，便被那一盞盞別一格的花燈給吸引，最后都要捎帶一盞回去。

 花燈有限，漸漸有些供不應求，舒筠偶爾畫上幾盞，總被一搶而空，慢慢的竟也積攢許名聲來。

 九月初三的朝晨，舒筠如常去正院給老太太請安。

 自孫與皇家定親后，老太太愣是尋人買了幾件像樣的古董擺在博古架充場面，又遣人將紗窗煥然一新，學著那勛貴人家熏沉香，倒也算得上紅廊窗綠，暗香浮。

 家中幾個姊妹聚在東廂閣說話，尋常長姐舒靈所坐的位置今日卻被舒芝給占了，舒芝坐在老太太下首，手里不知拿著什麼，神十分得意。

 舒筠給老太太行了禮，便退去最末錦杌坐著，每回只略坐一會兒便借口離開。舒筠的婚事一波三折，弄得老太太對的態度也三起三落，如今再看著，除了厭煩已無過多緒。

 舒家四姐妹，除了長房的舒靈與舒芝，三房的獨舒筠，二房還有一庶，名喚舒菁。

 舒菁常年被二夫人楊氏管束著，子溫吞文靜，幾乎是指東不敢往西。

 舒筠與舒菁在家里均不太待見，二人走得相對親近些，湊在一把玩舒筠新買的鐲子。

 舒芝瞅著們二人，揚了揚手中的皇帖，

 “太上皇每年秋均要去西山行宮狩獵，今年也不例外，淮王府今日送了請帖來，可惜只有三張，恐委屈兩位妹妹商量下，看是給哪個去？”

 以往，這是舒筠才有的待遇，如今換舒芝，屋子里的氣氛便有些尷尬，舒菁抿抿，垂下眼來不敢接話。

 舒筠幾乎不假思索，淡聲道，“讓四妹妹去吧。”

 舒菁有些怯生，拉著角，“這怎麼好，還是姐姐你去吧。”

 舒菁只比舒筠小一個月，生得肖似二老爺，面白消瘦，看起來反倒像姐姐。

 舒筠回握的手，“我是真的不想去。”

 對面一直未做聲的長姐舒靈道，“你們倆去吧，我不去了。”

 舒芝臉便垮了下來，只覺沒勁得很，去年舒筠拿著請帖回來，大家都爭先恐后地搶，今年到，一個個推卻，毫不覺得沾的。

 舒芝搶這門婚事，除了不想便宜了舒筠，更是想跟長姐打擂臺，同為長房嫡，憑什麼舒靈被所有人供著，

 “姐姐是我嫡親姐姐，若你不去，豈不是不給妹妹面子？”

 舒靈待要反駁，上方的老太太沉聲開了口，

 “行了，靈兒婚事雖已定下，柳家來往卻不勤勉，你趁著這個機會，去探一探柳家的口風，婚期將近，該要預備的柳家也要預備了。”

 舒靈慢慢牽了牽角，起應是。

 老太太又轉過視線落在舒筠與舒菁上，這兩個孫，一個俏皮不聽使喚，一個跟個悶葫蘆似的打一下去也沒個聲響，老太太均不喜歡，只是舒菁平日小心謹慎來上房伺候，舒筠卻懶得沒影兒，幾乎是毫不猶豫便把最后的名額給了舒菁。

 舒筠攤攤手，離開了上房。

 以為自己躲過一劫，到了傍晚，宮里來了一位公公宣口諭，

 “準舒家三姑娘隨駕行宮。”

 一沒說是哪位主子的意思，二沒個請帖，把舒家給弄得一頭霧水，舒家人猜來想去，只當是淮王替舒筠說了話。

 舒筠氣得悄悄朝小太監的背影吐舌，心里將皇帝罵了個遍。

 闔家姑娘要出行，一家人齊齊出準備行裝，蘇氏也給舒筠預備了騎馬的勁裝，舒筠在一旁抱怨，“我又不會騎馬，您別白費功夫了。”

 “讓君教你，孩子在外頭總該有一些本事。”蘇氏笑激將，“你又懶又笨，回頭若被人拐了，至能騎馬回來。”

 舒筠見親娘埋汰，氣得起繞了三圈，虎著臉道，“娘，我怎麼會被人拐跑？”

 母倆鬧了一會兒，總算收拾了一箱子行裝。

 原先蘇氏十分不放心，到了初三夜里，舒瀾風回來高高興興說，“秦太傅服喪回朝，打算在世家子弟中尋一關門弟子，太上皇讓他老人家隨駕行宮，趁著機會讓世家子弟都去，也好彰顯我大晉文武并舉之風。”

 “陛下高興，準國子監師生伴駕，我名列其中，正好，也可看著那個小丫頭。”

 蘇氏就徹底放心了，又重新給父倆加了一箱子，到了初八當日，整了兩輛馬車，隨著各家車隊浩浩趕往西山。

 舒家由大夫人方氏領銜，帶著大爺，二爺與四位姑娘出行，舒瀾風則跟著國子監師生，父倆雖不在一，中途停駕扎營用午膳時，舒瀾風還是早早托了人，給兒送來食盒。

 兒什麼都可馬虎，肚子卻不得。

 待他歡歡喜喜提著食盒來到舒筠馬車外，卻聽得里面的姑娘吃得熱火朝天，

 “這盤蝦尾可真好吃，是用辣油炒的嗎？”

 “奴婢覺得最好吃的是這味鱔魚湯...”

 “嘿嘿，我知道你喜歡吃鱔魚，我就不跟你搶了，我把這兩只閘蟹吃掉，對了，你別跟我搶閘蟹...”

 舒瀾風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盒，這里頭兩個蔥香炊餅，一疊桂花糕，還有一碗小粥。

 不對勁。

 他悄悄掀開車簾看一眼，卻見自己那滴滴的兒吃得滿油，再掃了一眼桌案，唬得不輕，“筠兒，你這是哪來的？”

 舒筠沒料到被父親抓了個正著，呆呆看著他，“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舒瀾風不可置信。

 舒筠心虛地眨眨眼，“我確實不知道，我不過去了一趟恭房，回來這食盒便在我馬車里。”

 芍藥倒未大驚小怪，“老爺，奴婢猜，怕是有人送錯了。”

 “送錯了，你們倆也敢吃？”舒瀾風急得跳腳，回眸掃了一眼，四營帳炊煙裊裊，穿著各高階補子的員來回穿梭，這里頭隨便擰出一人均可死舒家，舒瀾風氣得不輕，打算讓兒還回去，再看那風卷殘云般的桌案，他扶額道，

 “你最好祈禱沒事。”

 下午舒瀾風便跟國子監祭酒告假，騎馬護在舒筠車外，生怕有人來尋兒麻煩，好在一路風平浪靜，他方揩下一頭冷汗，傍晚抵達行宮時，他將兒托付給長嫂，趕忙去國子監安頓學生。

 眷這邊，馬車均停在行宮前面的草坪上，等著廷的公公挨家挨戶領著駐。

 舒筠悄悄拉著芍藥躲在馬車后面說話，“你打聽的事，如何了？”

 芍藥挨著耳回道，“奴婢只瞧見一駕皇輦，后來一問，說是太上皇的車駕，姑娘，您打聽陛下作甚？”

 “噓...”舒筠生怕被人聽見，連連朝搖頭，“別聲張，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舒筠尋思得了機會得跟芍藥坦白，除非裴鉞放過，否則這樁事本瞞不住芍藥。

 天將暗，晚霞齊天，紅艷艷的火燒云鋪了大半個天空。

 各家陸陸續續離開草坪，好半晌方到舒家，大夫人著嬤嬤清點人數，一行人抬著箱籠隨侍進行宮后院。

 西山行宮甚為寬闊宏偉，正殿乾坤殿后星羅棋布排列著大小二十來間院落，或依山而筑，或環水而繞，景致優，能住這里頭的不是重臣眷，便是得寵的皇親國戚，除此之外，行宮東西兩側亦單獨建了幾排院子，方便安置普通眷。

 舒家份不上不下，恰恰分到西苑第一間院子。

 下人將行李全部抬至廳堂，方氏坐在上首，開始分派房間。大爺和二爺要參與國子監的選拔，全部跟著舒瀾風住，方氏先吩咐下人將他們仨的行李送去國子監的署區。

 人多地稠，不得有些姑娘要在一間，方氏自己住正房，兩個兒分住兩間廂房，舒筠和舒菁則安置到后罩房去了。舒菁習以為常，舒筠則不在意。

 正要抬箱籠進去時，上回傳口諭的那名小公公來了，他年紀不大，白白胖胖，生得一雙丹眼，炯炯有神，“給夫人道安，太上皇給三姑娘的恩典，說是姑娘子弱，準去琉安宮住。”

 大夫人臉微變，這西山行宮也來過兩回，無意中聽人提起過，琉安宮有一方溫池，最是養安神，當年艷冠后宮的梅淑妃每年均要在此住上數月，將那細皮養得跟凝脂似的，后宮無人不妒。

 每每行宮狩獵，琉安宮為皇妃公主必奪之地。

 舒靈暗暗瞥了一眼舒筠。

 舒芝臉有些難看，才是皇家未來正經的孫兒媳，太上皇竟只惦記著舒筠？

 給自己找補，“上回妹妹因八字不合被退婚，太上皇心中過意不去，估著特意給妹妹這個恩典，算是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