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聽雨接過手機,翻了翻通話記錄。
沒將徐朝宗的號碼保存下來,當然也沒必要,他的號碼都能背下來,便也懶得多此一舉。
通話時間是十秒鐘。
也沒打算回過去,如果他真的有急事找,他會再打電話過來。這樣想著,將手機又放回口袋,正好有服務員推著餐車過來,扭頭看了一眼,高興地對方以恆說,「好像是我們點的菜,快回去吧,我都死了。」
方以恆側過子,讓先走。
孟聽雨快步回到座位前坐下。
方以恆步伐緩慢,他低著頭,好像在思考什麼事。他的眼睛就像是記錄影像的機,孟聽雨剛才所有的表現都被他深深地記在眼裏、刻在心裏。
各種猜測全都浮上心頭,卻又一個一個被他否決。
為什麼?知道那通電話是誰打來的,看通話記錄時,眼裏跟臉上都沒有任何疑。
這代表清楚這個人是誰,記得這串號碼。
那麼,為什麼沒將這個號碼保存下來備註姓名呢?
這令他恐慌。如果,如果備註了名字,他雖然也難以克制自己的嫉妒之,但還可以理解,甚至寬自己,可偏偏沒將這個號碼保存,卻又一眼能認出是誰……
是不是代表這個人在心中很特殊?
方以恆坐了下來,似是不經意地看向孟聽雨。
他在心裏問,聽雨,這一年多,在你上究竟都發生了什麼事?
在一鳴口中,上大學后認識了的前任,然後今年三月份時,的前任出國,而三月份正好他也重新出現在的生活中。按理來說,這中間並沒有什麼時間空隙,那剛才打來電話的人,到底跟是什麼關係?
他覺不妙,甚至比他知道談過又分手后更糟糕。
方以恆很想試探一句,是誰打來的電話,你要不要回撥過去?
幾次話都到邊了,他又咽了回去。
表面上若無其事地給洗著碗筷,還饒有興緻地跟討論這家的海鮮味道是好還是不好。
「去年高考後你有出去旅遊嗎?」方以恆給剝了蝦,放進的碗碟中,自在地跟聊天。
孟聽雨努力地回憶了一下,「去過,我爸媽單位都很清閑嘛,領導也知道我高考,給他們批了快一個月的假。」
那時候雖然已經放下了跟方以恆的那段,但心並沒有多好,爸媽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帶著到旅遊。
去爬山,去海邊趕海,還去了橫店看別人拍戲。
真要論起來,是那一個月里真正地想通並放下。不過是俗世中很普通的一個人,不是救世主,也沒辦法為誰的救贖,有的路要走,方以恆也有他的坎要過,執念於將他拉起來,卻沒想過,在這個拉拽的過程中,可能到最後,不是他被拉起來,而是被他拽下去,一同陷泥濘中。
做不到跟誰共沉淪共墮落。
誰也不能把拽下去。
方以恆注視著,笑道:「真好,這好像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來旅遊,真的很開心,聽雨,謝謝你。」
「以後只要你願意,」孟聽雨抬頭看向他,「你可以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方以恆低低地說,「想去哪裏就去哪裏嗎?」
他緩緩搖了下頭,「沒這麼好的事。」
孟聽雨卻道:「只要你不去困住你自己,那沒人能攔得住你。其實我知道,阿姨都不在了,那個答案對你來說也不重要了。我也知道,就算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已經過期了。
過期的藥,緩解不了任何病痛,連一安的作用都沒有。
是以己度人了,就像當初總覺得能夠治癒他,可是,人的創傷會被平這一說法本就是謬論。只要是創傷,就會留下傷痕,雖然在漫長的時間中會逐漸痊癒,但也會留下一道疤,未來的歲月里,只要看到這道疤,就會一次又一次地想起曾經過的傷害,所以,怎麼能被平呢?
就連這世間最強大的時間都做不到,不過是一個人,又怎麼可能做得到。
方以恆的神一點一點的變冷。
顯然在的話語之中,他想起了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孟聽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方以恆時的景。高一學,每個人都要自我介紹。
還沒從尷尬跟中平靜下來,便聽到一道清朗的男聲傳來——
「方以恆,持之以恆的以恆。」
沒告訴他,其實第一次見他,就很喜歡他了。後來在老師的安排下,他們為前後桌,他很奇怪,沉默寡言的同時,又溫和善,這兩種氣質在他上同時出現也不矛盾。他不跟人打道,如果不是出眾的外表跟優異的績太過耀眼,可能都會為班上的明人。
也沒告訴他,其實也很聰明。知道他喜歡,雖然他不會主跟說話,但他也不會拒絕那些稱得上無理的要求。
有這樣一個人,高中生活也變得很有意思了!
每天都會在他耳邊嘰嘰喳喳,一點一點的撬開了他堅的外殼。
但他里也是很脆弱的人,每當要開家長會時,他總是神黯然,每當周圍的人提到父母如何如何時,他會薄抿躲到一邊去。
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讓他重新開心起來。
有時候也會覺得累啊,但也高興,總覺得自己能夠功。因為他確實一天比一天開朗,他會將他家裏的事通通都說給聽,他父母不和,後來兩人分居離婚,他母親孤一人來了蘆市開始新生活,也跟另一個人結了婚。
他父親覺得這是一種侮辱。
邊的人笑話他有娘生沒娘教,連親媽都不要的孩子肯定是壞孩子!活該!!
邊的人也笑話他爸爸,連老婆都跟人跑了,真是沒用!
他父親不了,將他丟給父母后,一個人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那時候他總會問,是不是他不夠好,是不是他太壞了,所以他媽媽才不要他。
難過極了,抱著他不停地安,不是的不是的。
兩人約定好,等高考後要一起去蘆市見他的母親,想要一個答案。
在高三的那年寒假,方以恆收到了兩個消息。
他媽媽出了車禍意外亡。
與此同時,他爸爸寄來了照片。他爸爸在遙遠的城市找到了新的人,兩人還生了孩子,照片中的嬰兒十分可。
他爸爸在信中說,擔心孩子跟老婆適應不了這邊的氣候,等大一點再帶回去,還說,他非常非常喜歡這個孩子,在信中他對父母反省,說都是因為孩子的降生,讓他明白了什麼才是責任,從今以後,他一定要當一個好父親、好丈夫、好兒子。
卻隻字未提方以恆。
方以恆已經不需要那個答案了。
他早已陷了一片黑暗中。
孟聽雨看著這樣的方以恆,曾經舉著燈來到他邊,卻忘記了,在稀薄的氧氣中,燭會一點一點熄滅,無法喚醒他,如果再不離開,也終將被黑暗吞噬。
*
回了酒店房間后,孟聽雨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還是徐朝宗的來電。
接通,本來以為他會問剛才那通掛了的電話是怎麼回事,卻聽到他在那頭語氣輕鬆地說,「聽雨,還是我。有件事想跟你說,你聽了肯定會高興的。」
「什麼?」坐在床沿邊,果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問道。
「你還記得陳爺爺跟劉吧?我今天見到他們了。對了,還有芝麻。」
孟聽雨當然記得,驚喜不已。
前世跟徐朝宗租了個兩室一廳的小房子,那時候鄰居之間也互相走很熱鬧。樓下的陳爺爺跟劉對他們極為關照,劉做得一手好菜,每次都會喊他們一起去吃,而他們也會幫兩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徐朝宗會幫他們搬米袋搬重,會教兩老怎麼網上購。
他們有空的時候,還會幫想懶的兩老遛狗——
那條芝麻的中華田園犬。
兩老也不是本地人,完全是被兒子喊來接送孫放學。他們兒子兒媳婦工作特別忙,又不放心將孩子給保姆,每天把兒送去學校后便投到了張的工作中,下午時分,兩老去附近學校接孫過來,等到了晚上,他們才會將孩子再接回家去。
兩代人生活習慣不一樣,也沒辦法住在一起。沒幾年後,兩老的孫也大了,不需要他們再接送,他們也實在不喜歡燕市的氣候便回了老家,但也沒斷了聯絡。
徐朝宗不聲地說著自己的近況,順帶解釋為什麼會到兩老,「我最近跟王遠博還有殷明接了活,學校那邊放假也去不了,就在外面租房子,王遠博跟殷明都喜歡這一片,說來也是緣分,找了中介看房子,這中介帶我們來的就是這一間。本來我沒打算租,畢竟五樓又是步梯,但王遠博很喜歡這裏,他說視野好,殷明也喜歡說這邊網吧多,方便,我還在猶豫,結果一下樓到了陳爺爺跟劉遛狗回來……然後我就簽了。」
孟聽雨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面,興緻地問,「陳爺爺跟劉應該很好吧?」
「特別好。」徐朝宗輕笑,「一口氣上四樓,不帶的,殷明爬五樓跟要了他的命一樣,形了十分鮮明的對比。」
孟聽雨被逗笑。
氣氛很好,徐朝宗輕描淡寫地約,「你要不要過來看看?芝麻還是黑不溜秋的。」
「下次吧。」孟聽雨回,「我最近沒什麼時間。總是可以見到的。」
徐朝宗微微一頓,也不勉強,「也好,反正我在這邊隨時都有空。」
他著自己雲淡風輕地說,「給你打電話就是說這件事,你也忙,那下次再聊。」
孟聽雨嗯了聲。
現在跟徐朝宗,越來越像和平分手的離婚夫妻了。他也越來越像記憶中的他,做什麼都有竹,不會強求也不會過分偏執,不管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麼,只要表面上做到這樣,那就夠了。
徐朝宗掛了電話后,深吸一口氣,神忍。
從今天第一通電話到這通電話,中間相隔近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他都在忍耐。
洗冷水臉不夠,就去沖冷水澡。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越不能犯錯。
像暴躁狂一樣打電話質問剛才是怎麼回事?這種事做過一次就已經是極限。同樣的錯誤,他犯一次就絕不會再犯第二次。
他沒有任何立場去質問跟誰在一起,在哪裏。
這該是多懦弱多卑微的人才做的事。
殷明提著滷菜從外面進來,看徐朝宗神凝重地站在臺上都被嚇了一跳,「怎麼都不開燈,想嚇死誰啊這是?」
徐朝宗頭都沒回,連背影都帶著一子漠然。
殷明換了拖鞋來到臺,嘖了一聲,「怎麼著,是不是擔心接下來的事?我跟你說……」
說起工作,殷明也是滔滔不絕。
他最近很嘚瑟。
他可是徐朝宗想辦法挖過來的,對方可是徐朝宗哎!這件事他可以吹一個月。
徐朝宗突然打斷了他,問道:「你說,如果一個人知道另一個人等了十八年,會不會很?」
殷明的高談闊論生生地被打斷,他像是被掐住了嚨的鴨子一樣,嘎了一聲,一臉驚悚地看著徐朝宗,「什、什麼?」
不是在聊工作嗎?
什麼十八年?什麼??
徐朝宗自顧自地說:「可能,但絕不會被打。如果被打了,為什麼回來后沒去找他?」
而是跟盛韜在一起呢?
這不符合邏輯。
殷明:「?」
徐朝宗點了下頭,「是的,一鳴說,是他先打聽的近況,時間線應該在今年四五月份左右,這就代表在此之前,他們沒有任何聯絡。」
殷明:「??」
徐朝宗總算理清楚了。
像章一鳴這樣的大勺,他都知道了方以恆的存在,那方以恆會不會也知道他的存在?
他總覺得,今天接起電話的人是方以恆。
孟聽雨現在邊都有誰在追求,他一清二楚,只有方以恆比較特殊。
接電話、掛電話,這樣行事作風,的確很像。
上次方以恆也是故意在盛韜給打電話時出聲,不是嗎?
殷明:「???」
他了手臂,「老徐,你沒病吧?」
徐朝宗好像就沒注意到旁邊有一個人,依然陷在自己的深思中。他跟方以恆在孟聽雨心目中,應該都是耗盡了所有耐心的前任,誰也不會比誰勝算高,優勢劣勢也都差不多。
那麼,現在比的就是誰能更沉得住氣。
誰沉不住氣,誰就落了下風。
「老徐~~」殷明了他一下。
徐朝宗這才淡淡地看向殷明,回答了剛才那個問題,「我沒病,但我現在心不好,你懂嗎?」
殷明:「……」
打擾了。
他腳底抹油,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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