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道理,謝鶯下葬的第二天,該有親屬去墳頭看一看,上一炷香、燒點紙錢的。而謝鶯如今僅剩的“親屬”,只有沈玥一個人。
可這一場喪事,從頭到尾都沒有按照所謂的“道理”來辦,陸晨的意思是:“你別去了,先把病養好。”
墓園在偏僻的郊區,比高樓林立的城里更冷。的燒本來就沒完全退下去,再出去吹風,只會讓病更加嚴重。
“我去一趟吧。”沈玥的鼻子堵著,說話有很重的鼻音,“晚上就走了,以后也沒機會了。”
陸晨審視了半晌,問:“你想好了?”
沈玥的頭點得毫不猶豫,“好歹給了我一條命。”
得知謝鶯去世后,沈玥釋懷了許多事——倒不是圣母,只是覺得,沒必要去跟一個死人計較。
尤其謝鶯死得還那麼凄慘。
回來替謝鶯辦后事,一來是還謝鶯的生恩,二來,也是自己圖個心安。
這樣,們就真的兩不相欠了。
“我問的不是這個。”陸晨微微皺眉,“你想好了,今晚就走嗎?”
回國的機票,他們是和來的票一起訂的。
因為沈玥的沒有完全恢復,還需要繼續做復健,他們計劃著用最短的時間理完這邊的所有事,盡快飛回去完落下的治療。
但他們回國的消息,不知道怎麼走到了許紹城那里。
事實上,許紹城會知道,也沒那麼奇怪。
京市本就是他的地盤,說不定溫斯坦酒店里,都遍布著他的眼線。
“雖然我不知道你和許總之間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但我認為,你應該用年人的方式去解決問題,而不是一味地逃避。”
這個堂哥多會察言觀,沈玥與他相了這麼久,早就心知肚明。
因此,不再說“我和他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這種立刻就會被拆穿的謊話,而是將自己的煩惱擺到了明面上:“我還沒有想好,該怎麼去解決這個問題。”
許紹城上次離開國時,給投下的炸彈太大,以至于到了現在,都沒有完全緩過來。
陸晨可以幫助沈玥擺平一切,唯獨,他自己都一竅不通,自然無從手。
“你再考慮一下,到底要不要今晚走。”
他昨晚結束應酬,趕回到酒店時,已經過了兩點。推門進來,卻驚訝地發現許紹城正彎著腰,把一條擰干的巾到沈玥的額頭上。
見他回來,許紹城立馬告辭。只是在走之前,又叮囑了他好些東西,譬如巾該什麼時候換、床頭的藥該什麼時候吃、一次吃幾顆、什麼時候喊酒店的小護士過來給沈玥打針……事無巨細,聽得他咋舌。
許紹城對沈玥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
這樣深沉又純粹的,讓他不容。
他是希沈玥與許紹城在一起的——盡管他叔叔知道以后可能會打斷他的,可他又不愿意干涉沈玥的選擇,只能這樣暗地、小小地,助許紹城一臂之力。
**
謝鶯葬在一個普通的墓園,和千千萬萬曾經瞧不起的“普通人”一起,長眠于山上的松柏之間。
因為沈玥說“隨便”,陸晨便沒怎麼挑墓地的位置,讓人隨便推薦了一個,剛好面朝著人工湖,風景倒不錯,就是得爬到半山腰。
京市近些年來對祭掃管得愈發嚴了,陸晨拎的一袋香紙蠟燭不讓帶上山,只能全部扔進山腳下的大鐵桶里,跟其他人的東西一起燒。
他開玩笑地跟沈玥說:“也不知道謝鶯收不收得到。”
沈玥抿住,盯著鐵桶里熊熊燃燒的烈火,沒有說話。
“你說,謝鶯這輩子,究竟值得嗎?”陸晨問,“年輕的時候出賣|,換取優渥的生活;這麼多年在沈家卑躬屈膝,不被任何人尊重,甚至還丟了命……就連死了以后,都過得這麼慘,孤零零的在這地方,過了今天,可能再也等不到來祭奠的人。”
值得嗎?
沈玥微微彎,“只有自己知道。”
上山的臺階雖然多,但都很平緩。
陸晨攙扶著沈玥,兩人花了近二十分鐘,才走到謝鶯的墓前。
墓碑用的是墓園里質量最好的黑花崗巖,刻字都被涂上了漂亮的金。嵌在正中央的照片有些模糊,大約是謝鶯從前哪部戲里的劇照。那時的二十來歲的年紀,燙著民國風的卷發,穿著致的旗袍,笑得清純又嫵,眼神格外的勾人。
——與沈玥記憶中那個暴戾狂躁的中年婦簡直判若兩人。
“照片是叔叔挑的。”陸晨說,語氣中有淡淡的悵惘,“我知道,叔叔這些年,其實一直都沒有真正地放下。”
哪怕騙他說送走了孩子,哪怕對他那般絕,但畢竟是他這輩子唯一過的人,在他心里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沈玥有些意外,“他不是不愿意跟我們回來麼?”
當時接到醫院的電話,首先就去問了陸昀燁。他允許回來給謝鶯送終,但在提議讓他一起的時候,言辭激烈地拒絕了:“我不會再見那個人!就算以后我死了,在地下也不會去見!”
所以沈玥以為,他是恨著謝鶯的。
陸晨把懷里抱了一路的火紅玫瑰放到墓碑前,看著照片里謝鶯的笑臉,聲音輕輕的:“叔叔的確恨。”
可是沒有,哪來的恨呢?
正因為,所以才會記得最的紅玫瑰,才會在他來墓園前,特意打越洋電話來叮囑他,不要買了別的花。
沈玥理解不了這樣別扭的,更理解不了,為什麼被剜心刻骨地傷害過,陸昀燁還會著謝鶯。
“就好像這玫瑰。”陸晨說,“好多人明知道它有刺,卻還是趨之若鶩。”
**
很久很久的后來,當沈玥向魏婷吐自己的這個疑時,魏婷一拍大,給解釋得簡單暴:“嗐!謝鶯之于你爸,不就是許紹城之于你嘛!”
哪怕遍鱗傷,也還是會屈從于本能,被他所吸引。
許紹城是麗卻帶刺的玫瑰,而,是不斷撲火的飛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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