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窗欞落在桌案上，疏疏落落的影。

案上兩枝花開得燦爛，一旁的邵璟靜氣凝神，懸腕落筆，神認真又嚴肅。

江南的秋，溫迷人。

田薇站在門邊靜靜地看著邵璟，依稀看到了那個俊朗出塵的年。

迷過他，熱過他，心碎落一地、淚流盡之后，余下的全是歲月過往里留下的那些溫和憾。

“阿姐。”邵璟抬頭看著，放下筆高興地朝撲過去：“我還以為你丟下我自己走了！”

他抱著，將茸茸的頭討好地在上輕輕蹭著，眼睛閃閃發亮。

“我能去哪里？我就是看一看，今天不宜再生事端。”

田薇抓住邵璟的肩將他扶了站直，板了臉道：“站直！記住你是男子漢！別不就撒，不就蹭來蹭去的。”

邵璟乖巧地站直，眨著眼睛慢聲細氣地道：“可是，我還是個孩子啊，男七歲不同席，我才六歲。”

田薇一時有些無語，直視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道：“不可以，我已經八歲，很快就是大姑娘了。還有，我不喜歡你這樣。”

“阿姐不喜歡阿璟？”邵璟眼里瞬間涌起淚花，癟了可憐地看著：“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訴我，我一定改，但是不要不喜歡我，好不好？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地長你喜歡的樣子。”

“我會很努力、很努力地長你喜歡的樣子……”

田薇將這句話在心里過了一遍，眼眶微熱，綻出一個燦爛而誠懇的笑：“不，阿璟，你要長你自己喜歡的樣子，而不是別人喜歡的樣子。這樣你才過得好，你已經很好，不必刻意討好別人。”

邵璟眼里淚花直轉，他盯著看了很久，輕聲道：“阿姐，你也要長你自己喜歡的樣子。我想要你過得很好，也不想要你委屈。所以，我會很努力，很努力。”

田薇眼眶微熱，笑起來：“好，我們一起努力，做最好最好的姐弟，好不好？”

邵璟看著，半晌，慢慢點頭：“好。”

“我們拉鉤。”田薇朝他出小手指。

邵璟把手藏到后，輕輕搖頭：“不拉，萬一我惹你生氣就不是最好的姐弟了，要變小狗的。”

這是什麼理由？剛還覺得他是個懂事的小大人，轉眼就變了傻傻的小孩子。

田薇笑著放過了他：“那好吧，繼續寫字呀，小狗弟弟。”

邵璟安靜地坐回去寫字，田薇也坐到另一邊讀書，房間里只剩下“沙沙”的習字聲和翻書聲。

邵璟抬頭看向田薇，影里，如雪，眉有英氣，眼睫如羽，神專注，又靜又。

他一時看得了神。

田薇驚覺，收了書本：“阿璟，你看什麼呢？”

邵璟很認真地道：“阿姐，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人。尤其這里最好看。”

他指指自己的心口，很鄭重地道：“我以后一定會讓你每天都高高興興。”

“哈哈哈，阿璟真會說話，阿姐真開心。”田薇不太在意地笑著敷衍：“認真寫你的字！”

新婚那幾年，他也經常夸好看，每天都樂滋滋。

但其實，他自己也足夠好看，婚姻并不是彼此有一個漂亮的皮囊，就能兩相悅。

邵璟將的神盡收眼底，淡淡一笑，垂眸寫字。

他的手太小，人又瘦弱，握筆腕力不足，但是字相對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絕對拔尖。

田薇除了羨慕還是羨慕，天生的讀書人聰明人啊，于是低下頭，更加投地讀起書來。

田父在謝氏的安下，很快恢復了氣神，每天早出晚歸，認認真真養家糊口，只是對田薇和田秉仍然沒有好臉。

田秉和田薇老實得和鵪鶉似的，都不敢作妖，老老實實做乖孩子。

田秉每天上十篇大字，早上去學堂，下午去窯場，讓干什麼就干什麼，沒有任何怨言。

田薇每天上十篇大字，跟著謝氏學做一個時辰的紅，還被勒令了去廚房學做最簡單的飯食。

這些對于來說并不是什麼難事，難的是要假裝自己真是竭盡全力才能完。

閑暇時候，兄妹倆就變著法子地拍田父的馬屁，你倒茶，我就捶肩，你端洗腳水，我就提鞋。

“阿爹您真辛苦。”

“阿爹您的胡子真威風。”

“阿爹，您的眼睛真好看，和我的一模一樣。”

邵璟話不多說，他們干什麼就跟著干什麼，同樣每天勉力上十篇大字，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

如此過了三四天，田父終于繃不住了，忍不住輕彈田薇的額頭：“馬屁。”

田秉趕道：“妹妹一直都這樣。”

田父瞪他：“你也不是好人。”

邵璟湊過去：“伯父，伯父，我是好人。我最聽您的話。”

一家人都笑了，和好如初。

田薇順口道：“阿爹，阿璟字寫得好，您什麼時候空去和路先生說，阿璟跟著去念書呀。”

田父很不自然地了下胡子，說道：“我已經和路先生說了，他說這段時間有些忙，學生太多，單收阿璟一個不好教。等過一陣子，統一收一批。”

田薇道：“雖是這個道理，但阿璟不同，他早已啟蒙，識得好些字了，字也寫得不錯，完全可以跟上前一批學生。阿爹您再去和路先生說說唄。”

學堂是這周圍的幾大姓協同辦的，人力有限，學生都是一批一批收的。

當初邵璟來到田家之后，也是沒有立刻就去上學，而是等到他病好以后才去的。

不過這次，田薇看不出來他有生病的跡象，所以認為，他完全可以立刻就去上學，把基礎打得更牢固。

田秉也贊同：“阿璟確實很不錯，總讓他在家里不出門，或是天天跟著阿薇跑也不是事。”

田父的目有些飄：“唔，改天有空再說吧。”

田薇督促他：“那您千萬記得啊。”

田父一拍腦袋，忙著往外走：“噯，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邵璟注視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