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若是連這事都不答應,看來我們只能前見了!”蘇梨說完轉要走,擡眸不期然看見蘇喚月白著一張臉站在門口,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
來得匆忙,上只穿了一件淺藍襖,太被雲層遮擋,寒風乍起,將微微吹起,好像這個人都要隨風而去了一般。
“二姐!”
蘇梨喚了一聲,眉眼彎起,給了蘇喚月一個不用擔心的眼神,既是回來了,便不會再讓欺負。
一見蘇喚月,魏氏的氣焰又囂張起來,下意識的朝蘇喚月撲去,被蘇梨暗中攔了一腳,端端正正的朝著蘇喚月行了一拜。
魏氏摔得頗慘,砸在地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蘇喚月被嚇得後退兩步,若不是有綠袖扶著,恐怕會跌倒。
蘇喚月張張,手無意識的往前了,似乎是想扶魏氏一把,目及蘇梨堅韌的背影,又像被火灼燒了一般猛地收回。
阿梨是爲好,是在幫,不能短了阿梨的氣勢!
思及此,蘇喚月直背脊,示意綠袖不要扶,一步步走進來。
病得有些久,瘦得厲害,來得匆忙也沒有上妝,臉上是脆弱的病氣,卻又有一種奇異的病態,人忍不住憐惜心疼。
許是剛纔蘇梨破了的心事,趙恆看蘇喚月的目便赤果果的著心疼,看得張月溪恨不得瞎他的眼。
“婆婆摔倒了,綠袖還不快將夫人扶起來?”
蘇喚月聲開口,聲音一片沙啞,還殘留著兩分朦朧的睡意。
說話的時候,就站在魏氏面前,但並未手扶,只是停頓了一下,便走到蘇梨邊。
像極了當年蘇梨失節後孤立無援,只有抓住了蘇梨的手。
“我就打了個盹兒,阿梨怎麼又惹出這許多事端?”蘇喚月低聲呵斥,卻不是責備,只上下將蘇梨打量了一遍,見袖子上濺了些滴,頓時著急:“怎麼有?可是哪裡傷了?快讓我看看!”
“二姐,我沒事。”
不是我傷了,是我把欺負你的人都打了一頓。
蘇梨嚥下後面的話,拍拍手安蘇喚月的緒,張月溪見魏氏被蘇梨絆倒,又吃了剛剛的虧,不敢離蘇喚月太近,卻還是不甘的開口指責:“弟妹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妹妹,今天爲了你把家裡鬧得飛狗跳,還放出狂言要接你出府去住,離京五年,可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了!”
蘇喚月聞聲扭頭看向張月溪,狀似無意的將蘇梨護在後:“阿梨無狀,還請長姐不要與計較。”
方纔滿屋劍拔弩張的氣氛被蘇喚月輕的幾句話化解,好像還是平日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見如此,張月溪的氣焰又高漲起來,高昂著頭顱,恨不得拿鼻孔看人:“你看看,五年前害你壞了名聲,五年後還差點害你被休棄,你還真是倒了八輩子黴纔會攤上這種妹妹!”
“阿梨如何,我比誰都清楚,還不到旁人置喙。”蘇喚月淺笑著說,還發著高熱,脣發白,幹得裂開,有縷縷的珠浸染出來,有種妖冶詭異的。
聲細語,卻是在反駁張月溪的話,張月溪還沒琢磨明白話裡的意思,又聽見道:“我病了數月,在家中怕是會過了病氣給旁人,礙了婆婆的眼也是晦氣,阿梨既不嫌棄於我,我自是願意搬去與同住,也好給相公的新歡騰位置。”
“二姐!”
蘇梨低低地喊了一聲,想要上前,蘇喚月悄悄抓住蘇梨,蘇梨覺到在發抖,掌心不停地冒出冷汗。
向來不是子尖銳的人,不管了怎樣的委屈,說話都會給旁人留下三分餘地,絕不肯撕破臉面,蘇梨本想趁睡著了將這些事一刀斬了理好,免得爲難,卻不想還是將捲了進來,還偏偏是在這種時候。
蘇梨可以跟京兆尹耍橫,可以跟魏氏放狠話,左右不是京兆尹府的人,可蘇喚月不一樣,無論魏氏如何刁鑽,蘇喚月是張嶺的妻,是張家的二夫人,出面頂撞魏氏,那便是不孝不嫺。
能忍魏氏五年,今日何必要與他們撕破臉皮?無非是爲了蘇梨罷了。
蘇梨是爲出頭,不能拉蘇梨後,更不能站到蘇梨的對立面,只能豁出一切跟蘇梨走。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要搬出去和一起住?”
張月溪瞪大眼睛訥訥的問,被蘇喚月突如其來的勇氣驚住。
“是,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馬上就去收拾東西!”
蘇喚月說完福行禮,臉越發的白,等了片刻沒人阻止,拉著蘇梨往外走去,走得那樣急,卻並不是灑的想要離開,而是極度的害怕,再也撐不下去。
“蘇喚月,你瘋了嗎?今天你敢踏出這個門,後半輩子就要被人著脊樑骨過日子,一輩子擡不起頭來!”張月溪不可思議的怒吼,覺得蘇喚月是被蘇梨下了迷魂藥了,不然怎麼敢幹出這樣離經叛道的事?
聞聲,蘇喚月猛地停下,掌心溼濡膩得幾乎抓不住蘇梨的手,呼吸也重急促得好像不過氣來。
蘇梨握的手,剛想回頭呵斥張月溪,蘇喚月轉看著,隔著不算遠的距離綻開笑:“你們可知,我此生最後悔的事是什麼?”
沒人迴應,等了一會兒,蘇喚月平靜的開口:“我最後悔五年前沒跟阿梨一起走,那時我顧及生母無人照料,留下來後卻沒能照護好;我念著未婚夫君的深厚誼,留下來後卻錯嫁非人;我怕一走了之被人非議,留下來後卻依然名聲全無被人踐踏!”
說到這裡,蘇喚月掙開蘇梨的手,折返往前走了一步,舉起左手,袖中竟是藏了一把剪刀。
“夫人!”
綠袖驚呼一聲,蘇喚月拔了髮髻上的珠釵,抓住一綹秀髮一剪子剪斷丟在地上。
“如今我已是殘花敗柳一個,還有什麼好怕的?”
字字句句,砸地有聲!
衆人啞口無言,蘇喚月轉快步離開,蘇梨和綠袖隨其後,守在院中的家丁護衛,無一人敢攔,也無一人敢追。
一路疾行回到自己院中,剛推開院門,蘇喚月便支撐不住跌倒在地上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二姐,你怎麼樣?”蘇梨快步上前,手剛到蘇喚月的肩膀,就見地上多了一團殷紅的跡,竟咳出了來。
“綠袖,別的東西不要了,帶上細跟我走!”
蘇梨吼了一聲,一把將蘇喚月背到背上朝外面跑去。
在戰場上,蘇梨連七尺男兒都背過,揹著蘇喚月跑起來本不費勁。
努力往前跑著,好像又回到五年前那個夜晚,丟失了一切,頭也不回的逃離,五年後,揹著二姐,將二姐帶離這個無窮無盡的深淵。
“阿梨,你的力氣怎麼變得這麼大了?”
蘇喚月趴在蘇梨肩頭問,聲音虛弱得很,語氣卻很是暢快,好像積在口的鬱氣,終於吐了出去。
蘇梨不吭聲,憋足勁衝刺,蘇喚月又咳了好一會兒,蘇梨已揹著衝出大門,被雲層遮擋的復又傾灑而下,擡手過指癡迷的看著那暖,在蘇梨耳邊低語:“阿梨,你不該帶我走的,若我留在這裡,說不定還能幫你做點什麼。”
這話像尖銳的刀,直的進蘇梨口,蘇梨控制不住的怒吼:“我不要你爲我做什麼!我要你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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