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表染和吳夫人在米酒坊外的小路上作別。這小路坑洼不平還有不積雪，染擔心吳夫人備顛簸再了胎像，又教酒坊伙計拿過好幾個墊鋪在馬車里。

待把吳夫人送走，染這廂也登回馬車上。雙手微涼，面頰卻滾燙，顯然是被吳夫人催生的那些話給弄難為了。

鄧媳婦兒和寧梧在旁相視而笑，寧梧壯著膽子道：“夫人，人家吳夫人講的多有道理，大天天念叨著多個弟弟妹妹呢。”

“喲~催促起我來了？別讓我揭你的短兒！”染微提聲調，掩飾心局促，“郭林和康鎮都是好兒郎，你倒是選一個呀！”

寧梧懊悔地垂下頭，真后悔自己多。他們主仆的對話早被范星舒給聽到，他扯開馬車帷幕，進來半個腦袋，說：“我說送子夫人，您倒是發個話，咱們是打道回府還是繼續去哪兒啊？”

“你……”染氣呼呼地瞪向他，“遠旺小廝真是越發沒有規矩了，敢這麼和主家夫人講話？回去就讓水生蓋你板子！”

范星舒堆下來作揖求饒，染皺眉擺了擺手，道：“去桑梓米鋪，我有日子沒過去瞧瞧了。”

范星舒得了準話，終放下帷幕認真趕起馬車。天漸漸暗下來，很快來至黃昏。街市上的行人愈來越，寒冷的冬天總讓人覺很蕭條。

他們的馬車還沒有駛進延邊街，就瞧見從邊界那邊緩緩走來一行隊伍。水生放眼了，低聲音道：“瞧那扮相像是從東野過來的，應該是今年的納貢使團。”

范星舒也盯脧了幾眼，說：“康將軍這是不放心吶，派了這麼多軍士護送。”

“自從東野發兵變開始，康將軍便把邊界防守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過來。納貢使團是東野唯一一次可名正言順過北黎這邊的機會，萬一混進來什麼不該混的人，豈不是前功盡棄？”染挑開帷幕，在他二人后沉聲說。

范星舒回過首，看向后方的染，道：“夫人的意思是狄真并沒有放棄找尋凌氏父的下落？”

“凌澈和凌恬兒一日不從這個世上消失，他一日都無法坐穩國主寶座。活得見人，死得見尸。”染噓了口氣，枯笑說，“我們和東野國主之間的未必不風。再說狄真上位，他們會不會把狄格的死歸咎到侯府頭上呢？”

侯府馬車已拐進延邊街，天也徹底黑了下來。范星舒握韁繩，輕輕諷笑道：“狄真他得多狂妄，敢一上位就挑釁北黎侯爺？”

染放下帷幕，重新坐回寧梧旁，聲音慢慢傳了出來：“但愿是我多慮。”

蕓兒好久沒見到染，瞧染過來高興壞了，親自下廚料理酒菜。正好丁易前來找常澎報賬，知道染來了卻有意避開。

常澎一把薅住丁易，將他帶到染跟前，誚諷道：“夫人，這廝要溜，準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染坐在里屋炕沿兒上喝著熱茶，將茶盞放回小炕桌上，瞥了眼丁易，說：“怕我作甚？”

丁易作揖賠笑，說些無用的閑話搪塞染。

“哪里出了岔子？”染一語破的。

丁易只好實話實說：“也，也不是什麼岔子，就是幾位制鹽老師傅突然變了卦，小的這兩日正登門拜訪，挨個相勸呢。”

“突然變卦？”

“小的絕對不敢中飽私囊，真的沒有啊！”丁易就是擔心主子會這麼想，才不太敢見染的面，想著私下里快點把這個問題解決掉。

染思量片晌，說：“可是知道你在為侯府做事？”

丁易沒敢隨便回應。

染又仔細想了想，道：“那就是他們以為我們在跟王家打擂臺，行里人都知道王家和苗刃齊的關系？”

“小的不敢揣測，但可以肯定大家只想混口飯吃，都不想惹上家、沾染上麻煩。”丁易欠回道。

染一臂垂搭在小炕桌邊上，纖指無意識地捻了捻，說：“去調查一下外圍況，看看他們有沒有被誰脅迫。你的人解決不了，就來侯府人幫忙。”

丁易垂首應是，旋即要退下去。染又把他給住，補充道：“若這些因素都沒有，那就把工錢再翻一倍，那些老師傅值這個價。”

代完正事，蕓兒可得著機會和染好好說說己話。著給染夾菜，又忙不迭地為倒酒。

染太了解自己的酒量，僅和蕓兒了一杯便作罷。

“夫人，如今桑梓米鋪也算是對外界公開了，大家皆清楚東家是咱們侯府。那我……我啥時候能回您邊去呀？”

“怎麼，在外面做自在的常娘子不好嗎？”

“不好。”蕓兒小臉紅撲撲的，帶著幾分醉意，“那我回了府上，不是照樣能為夫人做事嘛。”

“快了，等明年的吧。”染忽地想起什麼，指在蕓兒肚子上了，“咋這麼長時間還沒個靜呢？”

寧梧和鄧媳婦兒都在旁憋笑，們主子這是在外了排揎，跑蕓兒這來“出氣”了。

蕓兒面皮兒薄，被染這麼一問，害的要命，支支吾吾地說：“金哥兒日日忙的要死，我總逮不住他的人影。有一次，他那衫還在明月樓里沾染上一子花香氣回來，沒把我給氣死！”

“還有這等事呢？”染驚奇道，“明月樓是什麼地方？”

“哼，是窯子。錦縣沒什麼太上的了臺面的青樓，明月樓就算是頂不錯的。那次我差點回府上找夫人替我狠狠懲治他，后來怒氣消了把順意進來問話才知道，金哥兒是和邱老爺一道去的，的是清倌人，沒干那茍且之事。”

“臭男人，商議個買賣還跑到窯子去了。”染狠狠排響桌面，酒盞里的酒水都差點被打翻出來。

屋外的常澎不停地著額頭細汗，他朝丁易做了個無奈的表，說：“我這娘子缺心眼兒。”

丁易陪笑，嘆道：“是有點。”他頓了頓，“明月樓好玩兒麼？我還沒去過呢。”

常澎差點向他揮出一拳，“我那是被邱老爺拉進去的，的清倌人，清倌人！”

丁易向他出一個“我懂得”的神，好像在說“清倌人”這種擋箭牌實在太拙劣了。

時隔一年，東野使團再次下榻在錦縣驛里面。這次出行，照舊是翁徒帶隊，余下跟隊扈從則由鄂倫獨自負責統管。

一年前，鄂倫還是護衛府里的一名將，如今，東野國主更迭，他也晉升了職位，為負責宮衛的一名總領。不過他只有這麼個職位罷了，狄真從丹郡帶過來的老班底才是心腹，而鄂倫這些赤虎邑舊人，早就被排到中樞之外。

翁徒站在窗邊，將一扇窗子推開一道隙，讓高懸于頂的月灑進來。他裹棉袍，說：“一年轉瞬即逝。”

鄂倫扶著腰側彎刀走過來，垂眸道：“我不信松他們針已死。”

翁徒凝，警告說：“咱們盡好臣子的本分就好，其他的，你我都無能為力。你看到了，自國主登基以來，東野在這麼短的時間發生多改變？流言會慢慢消散，人都是健忘的。”

“正義何在？”

“這些話從此不要再說，我就當沒有聽到過。你還有大把的前途，以后定能像達吉一樣，為東野最英勇的大將。”

鄂倫寒聲訾笑，手腕慢慢撥轉刀柄，“大人，你覺得使團部的氣氛正常麼？至有一半扈從是生臉，我就沒見過。國主要我帶領他們走這一遭，但大人覺得這些狼崽子能聽我調度麼？”

“不會有事的。”翁徒一拂棉袖，自欺欺人道。

鄂倫不愿爭辯，只低頭說：“但愿大人與我，還有兄弟們都能有命回來。”

驛館里外，皆由邊軍眾將和縣上衙役看守著。使團眾人在用過晚膳后，都早早回到各自房舍里休息，明日一早他們就得起來趕路。房舍里的燈燭逐一熄滅，把守在外面的軍士們稍稍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從驛館樓上的屋頂翻出幾道黑影，他們跳下驛館，很快消失在錦縣的夜幕之中。這些人形輕健，看起來對錦縣地形亦很悉。

常澎站在桑梓米鋪門口，作好作歹地將染送走。他生怕染回去跟侯爺告狀，不等質問自己什麼，他已不斷地發誓做起保證。

染在他眉間虛虛一指，說：“扯這些沒用的，趕跟蕓兒生個娃，我們大吵著要弟弟妹妹呢。”

常澎不停地點頭，直到侯府馬車走遠，他才反應過來，隋要弟弟妹妹怎麼是蕓兒的責任，這事不得侯爺夫人自己來嘛？他腦海里不斷涌現這二年給侯爺出過的眾多計策。難道……主子還是子之？那也太慫了吧？

回程的馬車突然變了步調，寧梧警覺地探出頭來，低聲問：“怎麼了？”

范星舒雙耳鼓，手掌狠握韁繩，輕輕地說：“有人跟蹤，保護好夫人。”

寧梧反應速度，不能重蹈覆轍。反手抓染，道：“我不會讓夫人有事。”

“我信你。”

染也立馬警覺起來，基于上一次的教訓，車上三人都做好了隨時跳車的準備。染第一時間想到傍晚時分，同他們打過照面的東野使團。

“是東野人。”染作出判斷。

寧梧的眼神忽然變得異常翦，將隨短劍出了鞘，做好隨時打斗的準備。

然而張了一路，都沒有人跳出來殺害他們。直到馬車駛到郊外，再穿過一片小樹林就回到侯府時，潛伏一路的東野扈從終于從四面八方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