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染在手里的另一張王牌。截止到目前為止，建晟侯府在錦縣上只有三塊可耕種的田地。

一塊是侯府后面那百余畝良田，那片地不用向朝廷上繳賦稅，是徹頭徹底的侯府私產；一塊是南面靠海的那千八百畝荒地，雖然可實際種植農作的占地僅六百余畝，好在租金偏低且不用賦稅，最主要傍在海邊，為以后制鹽販鹽提供了便利。

最后一塊則是才從夏家手里賃來的六百畝良田，這片地不僅有租金還要繳稅，不是特劃算的買賣，但侯府需要擴大耕作規模，只有土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染才能將空間靈泉的妙發揚大。

不過以侯府當下的實力，還不足以在外打量購買良田，而落難的夏家愿意出賃，這對雙方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染還未思量好，在夏家那片地上要種點什麼高產的糧食才好，整個一座阜郡便突如其來砸在的頭頂上。

隋以前打阜郡的主意，是看重那里有大量鐵礦。起初惦記阜郡還得依托松針從中轉圜，想的計策也都是背地里暗暗地行。

如今時局發生重大改變，要是凌恬兒、郎雀他們可以以自的影響，調度整個阜郡的人力和力，那麼眾多百姓和眾多田地一起調起來，那麼把阜郡變東野最大的糧倉就不是癡人說夢。

有種植稻谷和種植土豆的兩次先例擺在眼前，任誰也不敢輕易反駁染在這方面上的分析判斷。

染承認，若論手能力差的不是一點半點，但知人善用不就了，是誰規定一個小炮灰啥啥啥都須得心應手？又不是什麼圣人。

這場議事持續快一個多時辰，最終是以松針的子實在撐不住才停歇下來。染順道隨他回往地道里，幫他重新診看傷口。

松針半敞開一邊衫，在并不算太暖和的地道里立起皮疙瘩。他坐在簡易的木床上，將背脊得溜直。

染替他把草藥敷在傷口上，戲笑說：“你這膀子跟侯爺不相上下了。”

松針不敢多看染一眼，擔心自己有什麼不敬行為，只目視前方道：“我哪里能跟叔叔比較。”

“差不多了，都是傷疤里面找好皮。”染接過寧梧遞上來的干凈帕子拭拭手，“再委屈兄弟們住在這里一陣，待徹底太平了再搬到地上去。”

“這里很好，夫人不必擔心。搬到上面反而不踏實，我們還是做‘明人’比較安全。”郎雀在旁欠說道。

松針也跟著附和兩句，染抿笑起，又診看了其他幾個傷勢嚴重的扈從。

郎雀跟在寧梧和鄧媳婦兒邊，一起為染打下手，仿佛還有什麼話要對說。

“郎先生，小郡主剛經歷手足相殘，至親離世，現在恐難在短時間振作起來。你為東野權臣，對小郡馬不能夠徹底信任也在所難免。人與人之間都需有個了解的過程。”染揭開一旁的煎藥砂鍋，嗅了嗅其中味道，確系草藥沒有問題才放下心來。

“小郡馬是國主欽定的國主人選，我沒有理由不信任他。”郎雀伏低了子，垂手道。

“要是這樣，郎先生和松將就該多和小郡馬通才是。侯卿塵到底有沒有資格坐在那寶座上，你們很快就能辨析出來。”

松針已穿好衫，他幽幽一笑，說：“我早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喲~賢侄這是后悔了？”染斜睨向他，搶白道。

松針立馬否認，嚴肅說：“我才不后悔呢！”

“松將就是后悔也來不及了！我們小郡主不是誰都能看得上的。”

郎雀維護起凌恬兒來，不過他這話說的也沒錯。

要是沒有宮兵變這麼一遭，松針理應凌澈的眼，畢竟沒什麼背景和實權的松針最好控制。但優點和缺點的轉換恰恰就是這麼奇妙，也正因為如此，他不再是能挑大梁的那個人。

“我們派出去的人過段時間就能回來，到時候去往阜郡，一切還得依靠郎先生上下疏通。你是最了解底下百姓的人，只有你才能管治好那里。”

“夫人，郎雀不敢當。”郎雀沒想到染已考慮到這一步，更沒想到真敢把擔子在自己上。

“咱們現在在一條船上。”染別有深意地說道。

郎雀頻頻點首，松針嘆說：“夫人，侯府對我們一次次施以援手，我和叔叔之間也早有了真實。阜郡是咱們共同的家，等到了春天，一定帶夫人回阜郡上瞧瞧。”

彼時，旌旗軒一邊正房中，侯卿塵正在喂凌恬兒喝湯藥。是沒有傷，可染還是為開了些安神靜心的方子。

算是舊地重游，他們倆的“故事”確實是從這里開始的。要說在這麼短的時日，凌恬兒就徹底上侯卿塵，這本不可能，最多就是對他產生了好。至于侯卿塵對是什麼用心，在凌澈過世后，已慢慢回味過來。

“興復阜郡這步棋……”咽下一口湯藥，舉目向侯卿塵，愁楚道。

侯卿塵將藥碗放回一旁案幾上，笑意漸深，說：“你要是還不能完全相信我，先前在老國主那里講過的話可以完全作廢，傳國玉璽我立即還給你。不管按北黎的規矩還是按東野的規矩，咱倆這婚事都沒有禮，算不得真正的夫妻。”

凌恬兒忍半天的淚水，到底掉落下來。用手背重重地著眼皮，不想讓侯卿塵看到自己這麼脆弱的一面。還是有點依賴他，這幾日夢魘，都是他在旁守護。

侯卿塵見狀，心下泛酸，起坐回到凌恬兒旁。不由分說將進懷里，他摟著，道：“我不會食言，東野是你的，侯府是阿的，我是接連這二者之人。”

“他是你的主子。”凌恬兒在他懷里哽咽道。

“他拿我當親哥哥，我們自由松燭養，同在老清王門下。”

“你不會背叛隋？”

“我也不會背叛你。”

“你不我。”

“我們重新認識彼此，好不好？”侯卿塵再沒在面前出過一孟浪之態，這時候的他才是真正的侯卿塵，謙和、斂、沉穩。

“隋已然不和北黎朝廷一條心了，為什麼不能投誠東野？要是你們兄弟二人同在東野，不是更好麼？”

凌恬兒揚起脖頸，向頭頂上方的侯卿塵。這個男人已是他的郡馬，他真能像父親一樣撐起東野、保護自己麼？

“他與我不同，我在清王府暗，是一個不被世人知道的謀士。拋開染的因素，隋還是北黎朝廷親封的侯爺、大將軍，他為北黎作戰，擊退西祁韃子。這樣的一位人，他若輕易投誠東野，你知道是什麼后果嗎？”

凌恬兒搖頭稱不知，侯卿塵耐心地說：“北黎會很恐慌很畏葸，東野朝堂里也會有很多人覺得他是二姓家奴。老國主當初想要招安他，其實心里多也有點忌憚吧？”

“父親……”凌恬兒想起凌澈和老國師當初分析過的那些話，忽地覺得侯卿塵比自己預料的更智慧。

“隋在邊塞上發跡起來是最好的選擇。”侯卿塵挲著的背脊，聲說，“你和隋、染甚至是寧梧的過往都讓它過去吧，他們都不是記仇的人。咱們需得往前看，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來。”

“我們真的可以麼？”

“怎麼不可以？你想讓狄真那王八蛋一直占著國主之位？踩著你父親的尸上位，你不想把他拉下來？”

“二姐怎麼就能下得去手？”凌恬兒痛苦地嘆息。

“我聽聞狄尤給他兒子娶了好幾房小老婆，你二姐在狄氏的地位堪憂，還得為自己孩子的將來做打算。”

凌恬兒想起死去的蓮姬，一直蔑視父親后宮里的那些姬妾，直到看見蓮姬義無反顧地撞死在面前。

“是我們自食惡果。”將避子湯一事，連帶著凌澈為何會中毒都跟侯卿塵了底。

“難怪阿會疑心，他說初與老國主相見時，老國主一派君王風范。”

凌恬兒又已潸然淚下，現在說什麼都為時已晚，父親終究離而去。

不知不覺侯府里的梅花已快綻放，天空又飄起雪粒，今年冬天的雪可真多啊！

隋自府外回來，下長裘撣去落在上面的雪。

染見他面喜，上前問道：“又買到什麼好吃的了？”

隋當真從懷里取出一包東西，他笑著塞到染手中，說：“是糖炒栗子，還熱乎著呢。”一壁說，一壁扯開自己的襟兒給瞧。

“你干什麼？”染嫌棄地向旁躲去。

隋眸一垂，不樂意地道：“我怕栗子涼了便放在口上捂著，娘子沒看見麼，都給燙紅了，你不心疼我？”

“建晟侯，不得半點。”染打開那包糖炒栗子，手剝開一個。

隋嘿嘿地發笑，忙地搶過去剝好，送到邊，說：“把指甲留起來吧，在雒都那會兒你還有幾寸指甲，自來到錦縣你再沒留過。”

留指甲是富貴的象征，證明這家主人不用親自手做活計。染知道隋的意思，卻還是裝傻地問：“留指甲干什麼？跟你打架的時候用嘛？”低頭吃下一口，覺得這栗子又香又甜。

“可以啊，我把臉過去讓你撓，讓你掐。”隋又剝了一個喂給吃。

“不，咱倆欠了外面那麼多錢，雒都那邊還沒有靜，萬一真不管邊軍了，我就得出去給人家將洗服過日了。”

“來信兒了，大約七八日后，軍餉和軍糧一并抵達錦縣，至于多……嘶……”

這個消息太過振人心，染一不留神把隋的手指咬進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