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秋景外，萬事覺悠悠。

月華灑進窗子，籠罩出染纖細的倩影。隋得出神，甚見這麼嫻靜。

頃，染驀地回眸，驚了一下，說：“怎麼進來也沒個響？”

垂眸走回來，坐到妝奩前拆發髻。

隋跟了過去，按下的手，淺笑道：“我幫娘子吧。”

染沒有拒絕，朝銅鏡里的男人含笑眨眼。

“娘子在想什麼呢？”隋拿下那支鐵釵，輕輕放回妝奩上。長長的青纏在他的掌心里，上面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夏家會不會狗急跳墻？”染側過頭，抬眸問道。

隋眼低垂，未停手上的作，說：“會，跟金生死磕到底是必然的。”

染握住他的長指，搖頭道：“你知道的，我問的不是這個。”

隋順勢傾而下，愈來愈靠近染。

染本能地往后躲了躲，后背卻被另一只大手給托住。

“我不得夏家把侯府咬出來，只要他們有這個膽子。”

“你準備好了麼？”

隋將下抵在的肩骨上，挑著眸子問：“娘子害怕了？”

“我不害怕……”

染濃睫微，正搔在隋的鼻梁上，把他那躁的心思勾得瀲滟不止。

“我只是有點舍不得之前的安寧日子。”莞爾笑笑，“不過沒錢的滋味也過夠了，魚和熊掌怎可兼得呢？”

隋倏地咬住的，帶著強烈的侵略意味，“這些不用你來心，有我在，給我。”

“你別……隋……”染指想要把他給撥開。

隋直接銜住的手指，舌尖不安分地了兩下，間含糊不清地道：“我想要你。”

染心里清楚，這次和東野“合作”，凌恬兒還沒有面攪局，這對來說是個不錯的消息。或許那凌恬兒真的想開了，以后再也不會纏著隋。自己那心結是該放一放了。

但是……染還沒等把“月事”倆字說完，便聽到屋外有人在敲門。

隋的燥意登時竄上來，向門外怒斥道：“退下去！”

“娘親，是大啊。”隨之傳來隋嗚咽的哭聲。

染推了推隋，抿一笑，說：“你兒子哭了。”

隋那小崽子真是他的冤家，他艱難地起，一手扶在妝奩上，狠狠道：“我明兒就去查他背書。”

染沒搭理他，邊往門口走邊理了理衫。待將臥房們打開，只見隋哭個小淚人。

“這是怎麼了？”染蹲下，替隋抹干凈眼淚。

紫兒跟在后面低眉答話：“夫人，大他剛剛做了噩夢，嚇醒以后就吵著要見您。”

言語間，鄧媳婦兒已匆匆趕過來。睡得朦朦朧朧，啞聲道：“吵到夫人歇息了吧？奴來哄大睡覺，夫人早些躺下吧。”

“我不，我要娘親。”隋拽住染的手臂不放開，“我夢見自己在外面走丟了。”

“算了，你們回去吧，我帶大在暖閣里睡。”染笑融融地道。

“暖閣里的火炕還沒點起來。”

“無事，你們幫我多鋪幾層被褥。”

鄧媳婦兒和紫兒依言照辦，染又安隋幾言，他終于止住哭聲。

“你是男子漢了，做個噩夢就找娘親啊？不？”染用手指在他臉蛋上點了點。

隋憋著小不吱聲，染笑道：“今兒娘親陪著你，以后得學著獨立。”

“我平常獨立的。”隋小聲嘀咕道。

隋站在門口抱臂瞧著，心道，這小崽子真會挑時候。

須臾，鄧媳婦兒回來回話，隋一把拉起染，說：“我跟我兒子睡，娘子回屋吧。”

“你干什麼？”染張地瞪住隋，有點擔心隋要“欺負”隋。

“火炕沒點是涼的，娘子不能睡。”他附在耳邊說道。

染“噗嗤”一笑，剛夸他兩句，他已把臥房房門闔上。

隋轉著滴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義父，小子不聲地往后退。

隋單臂一拎，將他提溜起來，說：“大做了什麼噩夢，來跟爹爹講講。”

“就是……就是……”隋磕磕地說，回手到火炕上的被子就鉆了進去，把頭蒙的嚴嚴實實，沒過去一刻鐘便進了夢鄉。

隋將他頭頂上的被子慢慢移下來，重新掖蓋好。他心里有點吃醋，憑什麼這孩子對染那麼親昵，對自己就怕這樣。

不過想想也是，他小時候也很害怕父親，松燭總是給人一種極度嚴厲的覺。

隋輕輕拿起義子的小手，想自己不知打了他多下手板。只是一個男子漢怎可哭哭啼啼，他隋的兒子絕不能這樣，他還得辦好嚴父這個角才行。

二十萬斤土豆陸陸續續運送到邊境線上。先是康鎮派人仔細檢查，待付到東野那邊后，達吉又派人重新核檢一遍。

郎雀和常澎湊到一起客套幾言，在這個場合沒什麼私房話可講，二人只能大大方方代清楚后續事宜。

“今日只給郎先生二百石稻谷。余下的按互市大集日貨，每到十日一次的大集，煩請郎先生來桑梓米鋪一敘。”

郎雀微笑應是，趁兩邊軍士不備之際，突然問向常澎：“我聽聞你們桑梓米鋪最近惹上了司？”

“郎先生把心放在肚子里，那些都是小事。”常澎淡定地回道。

“有常老板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桑梓米鋪經營的就是信譽。”

待糧食逐一運送過境，郎雀和常澎也禮貌告辭。

軍士們慢慢歸位，常澎和丁易則跟在康鎮后往回走。

“下一次升堂估得在三四天之后，夏員外已去過苗知縣府上。”康鎮扶刀慢聲道。

聞言，常澎趕跟上來，躬說：“有勞將軍費心。”

“兩千兩銀子，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是很多，但對于夏家來說不過是小半年的收。他們賠得起，所以這事兒好擺平。”

“夏家不要賠我們，還得送苗知縣一份大禮呢。”常澎誚諷道。

丁易搖了搖頭，嘖嘖地說：“不止這些，還有牢頭、獄卒、師爺……夏家這次不出是不行的。”

“還得看苗刃齊到底想不想弄垮夏家。”康鎮停下腳步，玩味地說道。

常澎當即明白了他的話中含義，“看來我們這把火還得燒得再旺點。”

“重點不在謀財上。”康鎮提點道。

常澎拱手一揖：“小人明白，得扣在害命上。”

“這事好辦，小的拿手。”

丁易干那種“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勾當最得心應手，只不過這一次是挑唆夏家起殺心，而不是真替夏家做實事。畢竟他這大地已經上岸從良，他答應過染要帶領兄弟們做守法良民。

“要懂得分寸。”康鎮嘆了口氣，擔心他們做的太過。

常澎和丁易同時應道：“小人明白。”

二人隨康鎮走到駐地前面，康鎮指了指校場附近晾曬的稻谷，說：“這些糧食可救了我們的急。”

常澎立馬道：“康將軍，那兩萬斤土豆過兩日我們便送來。哦，對了，還有……”

“支支吾吾的干什麼？有啥話，大方講。”

“先前被水浸了的那兩萬斤土豆，要是康將軍不嫌棄我們也一并拉過來。當然不是給將士們吃，而是當飼料喂給牲口。”

康鎮求之不得，哈哈大笑起來：“好啊，都給老子拉過來。”

常澎就勢又湊到康鎮側，低聲說：“侯爺讓將軍放心，賺了東野人和夏家的錢，我們轉頭就能為邊軍購買更多的糧草。”

康鎮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又是激又覺得凄涼。堂堂幾萬守備軍，吃不到朝廷的俸祿，居然得靠一個“殘廢”侯爺養活著。

錦縣府衙后堂，葛京向苗刃齊遞上來一張供詞。

“劉大福的倉庫是夏五帶人去放的水，他們給了那劉大福好。劉大福從頭到尾都知。他們原本打算分幾天做完，目的是把整個倉庫的土豆都給淹了，可惜被丁易早早發現。”

“夏五沒說為著什麼原故？”

“只說是聽從主家安排，因為什麼他不清楚。”葛京指向供詞一，道：“大人瞧，說是聽從他們家夏九小姐的示下，這里好生奇怪。”

“有什麼奇怪的，定是聽家中長輩念叨的太多，覺得桑梓米鋪擋了他們家的財路，這才使子讓下人去做這等事。”苗刃齊自以為是地斷言道。

葛京不敢反駁，只得點首稱是。

苗刃齊又翻開一張供詞，諷笑道：“夏鴻還是一問三不知，什麼事都跟他沒有一點關系。”

“定是有人給夏鴻遞了話。”

“夏員外那只老狐貍。”

“大人，那咱們現在要不要抓他歸案？”

苗刃齊放下供詞，擺手道：“不急，有他兒子在大牢里，他是跑不了的。要他在外面多走走，是個聰明人就知道該怎麼做。”

“今兒市面上已有幾家米鋪糧行開門了，價格倒是和桑梓他家差不多。”

“別看這個常澎年紀輕輕，是真有點能耐。丁易被他搞定，康鎮也被他搞定，如今還和東野人做起營生。”

“小的也覺得他很不錯，該孝敬大人的地方從來不含糊，這一次搬倒夏家，有他一份功勞。”

“就是靠海那片地太便宜他了。”

“大人，兩年很快就能過去，那片地他用的順手，還得繼續賃下去。到時候還不任由大人做主。”

苗刃齊了胡須，突然惆悵起來：“兩年以后，我頭上這頂烏紗帽還能不能戴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