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不宜在劉大福的倉庫附近長久逗留,遂決定前往延邊街的桑梓米鋪。畢竟這件事,還得由金生在前面打頭陣。
桑梓米鋪自從秋收起,就忙得焦頭爛額,都到了這個時辰,米鋪里外仍燈火通明,伙計們還在搬運糧食。
忽然,眾人聽到米鋪里面有人在高喊:“這些不要堆放在過道上!還有那些擋了我的米缸,明兒我怎麼開店做營生?”
隋拭了拭劍眉,朝染窘笑說:“蕓兒這脾氣跟娘子似的,越來越漸長啊!”
有什麼主子便有什麼侍,隋深信這個理兒。他到現在還記得,蕓兒那丫頭因為他不肯吃飯,毫無顧忌地諷刺他:浪費糧食,必遭報應!
“人家現在是常家娘子,戴夫人,很氣派的。”染驕傲地晃了晃腦,繼而大搖大擺地往米鋪后門走去。
寧梧等人將四周快速巡查一遍,確系沒有什麼尾、探子,方才扣響了米鋪后門。
來應門的是順意那個小幺,他一見到門口站了這麼多位主子,慌得一邊將眾人引進室,一邊差小丫頭去喚蕓兒回來。
蕓兒邁著快步折回來,甫一進門,先是愣怔一下,緩了須臾后,才認出男裝裝扮的染。還未等給眾人行禮,眼圈里的淚已先滾下來。
“夫人,小的與您又快一年未見過了!”蕓兒道了萬福,泣地說。
“哪有一年吶,蕓姐兒竟睜眼說瞎話。金生呢?怎地沒見到他的人影?”染住的臂腕,滿眼盡是關切。
“常澎……啊不,金生他還在靠海那邊沒回來,土豆產量有些多,我聽說又有一倉庫遭水浸了,他來回奔走,始終不得閑兒。”蕓兒提起金生,語氣里皆是心疼。
染心道,這事兒賴自己,當初信誓旦旦地跟人家說,一畝地約產三四百斤土豆,可如今已到了快六百斤,差不多翻了一倍,金生沒來得及做好準備,在所難免。
蕓兒這才瞧見模樣奇怪的隋,試探著問:“他……他是侯爺嘛?”
染點首笑笑,蕓兒驚駭地說:“天爺喲,侯爺竟然有這麼大的變化,想小的出府那會兒,侯爺還坐椅呢!”
“快了,蕓兒,我想過不了太久,你就可以回到侯府里。”
“真的嘛?夫人沒有騙我?”
蕓兒高興地跳起來,盡管在外有很多好,但還是想回到染邊去。
“嗯,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染抬眸環顧一圈眾人,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依著金生和蕓兒的格,的確不是留在府外經商的最佳人選。
但當初侯府無人能用,染不得不派他夫妻二人出來。能經營到今日這般地步,金生和蕓兒已經盡了全力。
蕓兒喚小丫頭去給眾人端茶,又和染敘了會兒家常,不經意間才瞥到站在最末的丁易。
登時耷拉下臉來,略帶不悅地道:“哎呦,丁爺也在呢?您怎麼沒去忙,只留我家常澎在那邊?”
丁易尷尬地趨上前,揖了揖:“常娘子,我今兒恰好有事。”
蕓兒這才察覺出場面有點不對勁兒,侯爺、夫人還有丁易同時來到米鋪,這顯然是有大事發生。方想打發順意去尋金生回來,正將此時,屋外忽傳來馬車嘶鳴之聲,金生恰巧回來了。
蕓兒聞聲跑出去,又過了一會兒,金生才同姍姍進來。
金生訕笑,叉手說:“侯爺今兒又換了模樣?”
“坐。”
隋自己的面頰,很想問一問染,他今兒這裝扮到底有多不好看?
“小的剛把外面勞役遣散走,順意正帶著自家伙計在外歸攏。”金生坐到下首,背脊微微駝了下去,是勞所致。
人員湊齊,隋率先開口,之后又讓丁易做了補充。一席話下來,金生的臉已變得很難看。
“來這麼多人,不是向你興師問罪。你是怎樣的人,我心里最清楚不過。”
“就說金生和我的腦子不,偏偏真就誤了侯爺的事。”蕓兒沒有繃住,扯出帕子嗚嗚地哭起來。
染剛相勸,卻聽金生厲聲斥道:“哭什麼哭?給我憋回去!出去,出去,別在這屋里礙眼。”
寧梧特有眼,拉過蕓兒低聲勸道:“蕓姐兒帶我出去找些吃食,跑了老遠的路,侯爺和夫人早就了。”
蕓兒頓在原地不肯走,寧梧沒奈何,只好用了點力氣,將扯拽出去。
染嘆息,讓蕓兒出去也好,這丫頭一筋軸得很,還是別讓參與吧。
金生冷靜一會兒,和丁易二人仔細回想,他們最近在錦縣上活的軌跡。兩人都確定,他們沒有接過夏員外一家。無論是在生意場上,還是在私下的社里。
“夏縣尉想調查誰,不是難事,夏九小姐打著大哥的名義做事,也很容易。既然被抓住馬腳,以后再怎麼瞞也瞞不住。府外這一筆筆營生過了手……侯府怎麼都撇不干凈。”
染沉著分析,起手向金生跟前推去一盞熱茶,示意他不必過多自責。
金生接茶喝了口,潤潤嗓子,說:“夏家知道了,房家、王家整個錦縣就會慢慢傳開,這于當下的侯府有利麼?”
“計劃總是沒有變化快……除了收割土豆,散戶那邊進展的如何?”染一手支頤,正道。
“還是比較順利,畢竟簽了契,他們很放心,只是這攤活兒費時費力還不賺錢。”
“今年不賺錢,不代表明年還不賺錢。咱們暫沒法子從糧食大戶手里搶奪田地,只能靠這種方式跟他們搶市場。”
范星舒:“夫人先前預計,侯府被暴出來或在明年?”
染垂眸淺笑,算是默認下來。
侯卿塵:“說到底夫人是擔心侯府現在的實力尚且不行?”
“關鍵點還是在我們和東野的這場易上。如果我們打得漂亮,這錦縣我們就算是站穩腳了。到那時莫說一個夏家,就是被整個錦縣人都知曉,咱們也不必太擔心。”隋五指微微扣,不聲地道。
染盤問金生半日關于他們手中糧食的況,目的就是要讓隋等人做到心里有數。隋聽了甚久,對于即將到來的那場易,突然開始期盼上了。
“哎,我真是糊涂,怎麼把咱們的老朋友給忘了呢?”染敲敲額頭,粲齒一笑。
眾人向投來不解的目,說:“承諾給邊軍的糧食,咱們得兌現啦!”
金生:“額……夫人,這土豆至還得再挖兩三天才能完,是不是再等兩日?不清點一下總數麼?”
“不等了。”染長袖一揮,了丁易的名字。
丁易急忙上前,欠等候示下。
“你明兒去見康將軍,跟他說常老板要送給邊軍十萬斤土豆和一百石稻谷。”
“什麼?!”
眾人全都炸了,染真沒在開玩笑嗎?那麼多糧食,就這麼輕飄飄地送給邊軍了?
“跟康將軍說,一百石稻谷還未晾曬、舂米,待運到邊軍駐地以后,讓軍士們自行手吧。土豆呢,現下只能送去八萬斤,那兩萬斤被水浸了,要再等一等。”
聽到染這麼一說,眾人可算舒口氣,染這是打算“借刀殺人”。
“一旦康鎮介此事,不管是誰都得敬畏邊軍三分。康鎮先前把錦縣借了個遍,誰給邊軍送了多糧食,大家心里都門兒清。”
“那常澎和侯府的關系……康將軍可是說了,不見常老板一面,是不會接那批糧食的。”丁易疑問道。
“見,地點讓康鎮來選。待糧食都運送過去之后……”
寧梧和蕓兒端著食盤走進來,將糕點果分送給眾人。
“之后,就由我去見康將軍吧。”寧梧面無表地說。
范星舒一口糕點差點噎在嗓子里,急忙喝茶順了順,寧梧真是為達目的“不折手段”啊!
侯卿塵不解地脧向范星舒,丁易和金生同是如此。
“不必了,到時候我直接去見康鎮,既然計劃趕不上變化,咱們索就把‘謎底’早些揭開。”
隋擺明姿態,他其實是茍活夠了。
“依侯爺所言,丁易和金生按部就班地去辦。”染了然隋心思,他真的佯裝茍活了太久。
蕓兒招呼眾人吃過小食,待離開桑梓米鋪時已經很晚。蕓兒對染依舊很不舍,淚眼婆娑地目送老遠。
“娘子困了沒有?”隋輕輕攬著染的腰際,垂眸問道。
染搖頭,閃了閃卷的睫羽,邊帶笑地說:“我神得很。”
“夜深了,當心過了涼氣。”
“你這不是摟著我呢麼?”
隋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紅著臉道:“這會兒娘子又不害臊了?出府那會兒你不是抗拒得很麼?還說我喜歡兔兒……相公。”
“都什麼時辰了,在街上溜得除了更夫就是鬼。沒人瞧,我就不怕,再說真的有點冷嘛。”染仰起頭,朝他咯咯地笑起來。
隋的手臂驀地加些力道,讓染更加切地靠在自己懷里。
“夏家之事,以小見大。外面的大事咱們已布好局,子之間的那點小事兒就好對付了。”
“娘子明兒又要去知縣府邸?”隋已猜到染想去做什麼。
“我們在明,夏家在暗,不引蛇出,我們怎麼知道他們到底安得什麼心思。兩萬斤土豆就這麼算了?我可是很小氣的。”
隋俯首,微涼的薄正落在染的額前。他疼惜地親上去,呢喃說:“我到底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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