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這婦人的尖聲吵嚷，花廳里頓時安靜下來，眾人的目皆落到染這邊來。

寧梧不想讓染惹上麻煩，遂收斂住脾氣，上前朝那婦人屈膝行禮，道了聲歉。

怎奈那婦人不依不饒，叉腰叱道：“你賠了不是就能抵過了？那明兒我殺了人也賠個不是，豈不是萬事大吉？”

此話一落，招得周遭眾婦人俱姍笑不斷。

們都不認得染，只瞧面生春，秀目黛眉，確是個難掩姿的標致娘子。怎奈著樸素，著一襲茶白素羅大袖衫兒，只在綰髻上了支鐵釵，妥妥地出自小門小戶。

而對面這位就比較有來頭了，是夏家九小姐。夏家乃是錦縣上最大的土豪，他們家田地就有近千畝，是錦縣最富庶的人家。且夏員外的大兒子還是錦縣縣尉，捕盜、審案、征收賦稅，每一樣都在他的管轄范圍。

染猜想著這蠻橫婦人的份，料不是王家、房家就是夏家的人。在寧梧要再次上前作揖賠不是前，染抬臂將拉回后。

寧梧低聲道：“夫人，沒甚麼的。”

“聽話。”染向眨了下眼睛，繼而走到夏九小姐面前，不不慢地說：“你若殺了人，自有家來治你的罪。你賠了不是就想逃之夭夭，敢問貴府父兄在朝擔任何職？好讓我等拜謁拜謁。”

這時候吳夫人已推開人群走上前，扯住夏九小姐的袖，低聲相勸：“夏九，你別……”

“婢子是個不長眼的，原主子也是個井底蛙。”夏九小姐甩開吳夫人，牛氣沖天地道，“我大哥夏鴻乃是錦縣縣尉，一縣衙役皆由我大哥調度。”

還真是夏家人！

染斂眸笑了笑，點首說：“那麼你就是夏九小姐了，鄙人早有耳聞。”

“夏九，快別說了！”吳夫人剛要附在耳邊言語，夏九小姐又急吼吼地道：“你既知道我是誰，就該識相一點。”

“哦？那你到底想怎樣？要我們賠你銀子？還是要我們去為你買一雙一模一樣的緞鞋回來？”染繞著緩走兩步，“夏九小姐盡管開口。”

夏九小姐打量染那一樸素裝扮，嘲諷一笑：“算了，我大度些，讓你賠，你能賠得起嘛？就讓你那婢子跪下來給我磕個頭，順帶替我抹一抹鞋面罷了。”

寧梧已往前邁出半步，卻被染一個凌厲的眼神嚇了回去。

“你做夢。”染走到一茶幾旁，自顧自地斟盞茶水呷了口，“找你兄長來抓我，我倒要看看，這錦縣到底有沒有王法。”

“你……你什麼？你給我等著！”夏九小姐被氣得直跺腳，扯著脖子朝外喊話，“來人，快把們這上不得臺面的窮酸小戶給我攆出去！”

圍在周遭的眾婦人皆不敢言語，都知道夏九小姐是個不講理的潑辣貨。仗著自家權勢，在錦縣上為所為跋扈慣了。也不知道染主仆到底是何許人也，居然敢這麼不給夏九小姐面子，真不怕夏家以后給他們使絆子麼？

“我看誰敢！”王夫人姍姍來遲，原本富態的面容上多了幾分怒氣，“夏九，還不趕跪下賠罪！”

“王夫人~”夏九耍起小孩子脾氣，“是們不對，憑什麼要我跪下？我不！”

“不知天高地厚，真給你們夏家丟人現眼！”王夫人呵斥道，“這位——”

王夫人恭恭敬敬地指向染，躬說：“就是我們北黎建晟侯的夫人，擊潰西祁韃子的那位戰神將軍！”

周圍一片嘩然，染倒是無比淡定。有誰還記得隋為北黎做過的一切？不抱有希，甚至覺得王夫人這麼抬高自己沒啥必要，畢竟侯府還欠著夏家、房家不錢。就算這筆錢不應該記在隋頭上，可誰苗刃齊打著建造侯府的名義斂財呢？

但王夫人如此震懾，還是把一眾婦人唬住了。眾人連忙向染道了萬福，方認清的廬山真面目。

夏九小姐尷尬地站在原地，是耳聞過那位殘廢了的侯爺沒啥用，然他頭銜仍在，還有王夫人這麼敬重，不得不低頭服。

“侯爺夫人請上座。”王夫人將染讓到長桌幾的首賓位，“今兒妾來晚了，一會兒得自罰三杯。”

吳夫人主拉開玫瑰椅背，親切地道：“侯爺夫人請。”

染囅然笑笑，到底坐了下來。

那廂夏九小姐扭上前，手里扯著手帕，低聲道：“侯爺夫人……夏九有眼不識泰山，這就給您賠不是，還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夏九小姐已然彎膝，就在跪不跪之際，染驀地開口：“跪就免了罷。”頓了頓又說，“我是誰沒甚麼要的，只奉勸夏九小姐一句，得饒人且饒人。”

夏九小姐的臉上紅一塊白一塊，一個勁兒地點頭稱好，這個曲才算翻過去。

在之后的宴席上，染在王夫人和吳夫人的陪同下，與錦縣上這些有頭有臉的婦人們一一相識一遭。整個宴席細水長流，菜品一道接著一道，分量不大，式樣頗多，各酒水更是不計其數。

但染明白，吃喝賞花都不是目的，這場秋日宴的真正目的是要靠各家婦人的，傳遞出有用信息。一場宴席之后，錦縣三教九流在這一年里大致是個什麼狀態，苗刃齊那邊便能做到心中有數。

染跟著借，了解不況。吃過席，品了茶，眾婦人又去往庭院里賞花嬉戲，直到快黃昏時分才散去。

王夫人和吳夫人共同將染送上馬車，眺見侯府馬車走遠，終舒了口氣。

“你今兒是怎麼回事？夏九那丫頭不懂事，你怎地不知攔著點？”王夫人還未消氣，低斥說，“夏九丟了人，回去能不跟老子兄弟抱怨？”

“那建晟侯還能怕了夏家不？”吳夫人攙扶王夫人走上馬車，“妹妹瞧著這位侯爺夫人頂有魄力的。”

“你心里打得什麼小九九以為我不知道？”王夫人了的額頭，“你就是瞧不上夏九，正好借侯爺夫人之名打。我請侯爺夫人過來，純粹是想讓多了解一下錦縣。萬一與誰家投緣，以后還能多條生計路。”

“知道姐姐是菩薩心腸。”吳夫人哄勸地笑道，“我這小聰明沒逃過姐姐的法眼，待明日我做東，請侯爺夫人和姐姐吃頓酒。”

王夫人坐回馬車，又挑開車窗簾子，說：“這場席面辦的不錯，待我回去跟老爺細說，他定不會忘了房員外的好兒。”

“哎呦，那妹妹先替公爹謝過姐姐了。”

吳夫人再次深深福了福，俄頃，王夫人的馬車也漸漸走遠了。

隋早迫不及待地鉆進拱廂里，一面狠自己的臉，一面急急地追問：“到底怎麼回事？你可有傷？挨欺負了是不是？”

隋他們在外早有所聞，染見隋張兮兮的德，笑說：“我們被一個黃丫頭給欺負了，侯爺難道要去打人家啊？”

“我從來沒說過不打人。”隋瞪了眼寧梧，稍有埋怨地道：“你可有護好夫人？”

“哎，你怎麼這樣！”染橫到寧梧前，氣結說：“是我們寧梧了欺負，我沒教寧梧手已算給足面子。”

隋“哦”了一聲，說：“那便好。”

寧梧垂頭不語，心里略不適，這是自己選擇的路，才多小的一點事，本不值一提。只是不知怎麼回事，這一刻，竟覺得染比隋可多了。

“今兒收獲頗多，待回府上跟你們好好說說。”染肚子，笑咧咧地道：“在房家我都沒吃飽，端著侯爺夫人的款兒太累了。”

建晟侯府，金甲塢中。

郭林、范星舒古大志和臧定思四人把松針圍在中央。松針只覺自己被他們盯得跟個犯人似的，后脊骨直發。

“要不你們坐下來跟我聊一聊？都這麼瞅我大半日了，你們不覺得累嘛？”

古大志：“不像。”

臧定思：“一點、都、不像。”

范星舒用扇柄抵住下，嘖嘖地說：“不像。”

“我早說了這廝兒是個騙子！”郭林將腰間長刀一轉，“野夷騙子！”

“騙什麼騙？我和叔叔是相認過的，他還拜了我們松氏陵呢。”松針往他們幾人后尋了尋，“那個長得俊秀的常隨呢？他可以為我作證啊。”

“是說我呢麼？”金甲塢的房門霍地被推開，水生笑微微地走進來，“才一進府門就聽說有人來尋親？”

“可算看到親人啦！”松針騰地一下站起來，大步跑到水生跟前，“還記得我不？”

“不記得。”水生淡定地說，“您是？”

松針提起來的一口氣，特不愿地咽了回去，“行，行，你們真可以，等我見到叔叔，定告你們的狀！”

水生微微欠，做了個“請”的手勢，笑道：“松將請吧，我們侯爺在中堂里等你呢。”

“叔叔他回來了？”松針燦然笑道，跟隨水生一徑出房門。

松針褪下盔甲，好似肩上的擔子都沒那麼重了。但他明白，此番來見建晟侯意味著什麼。

松針不在乎凌恬兒給自己的代，對國主所托也是盡其所能就好。但松針記得郎雀那張愁眉不展的臉，他為了東野百姓的生計夜不能寐。松針還記得自己回往阜郡，所看到的貧瘠模樣，那是他的家鄉。他思索著隋所說的第三種關系，他來求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