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日秋高氣爽，晴空萬里，是難得的好天氣。水生駕著侯府馬車，拐了幾個巷子口，又穿過幾條街道，終于在城郊房家別院門首前停頓下來。

本以為不大悉路途，恐在路上耽擱些時間，豈料他們這一路都很順暢，待抵達時，時間尚早，還未有多賓客到場。

水生特意把馬車停的靠后一些，使得他們有個緩沖的空檔。

侯卿塵斜向門楣上方的燙金匾額，上面赫然寫著：房府。

“原是他們家。”侯卿塵背靠到拱廂上，不值一哂地說：“這房家和知縣夫人的母家是世。知縣夫人自己不挑梁辦這場宴席，卻給房家來辦，看來苗刃齊平日里調教得很好。王夫人很懂得低調行事。”

“王夫人還是很不錯的，侯府能在苗刃齊眼皮子底下活絡到今日，全托王夫人的福。”隔著馬車帷幕，自拱廂里傳出染的話音，“我想了想，這秋日宴明面上是讓各家夫人相聚，但說到底還是苗刃齊想清錦縣各大戶的底兒吧？”

“哪里是托王夫人的福，還不是夫人平日里節禮、小惠不斷，磨破皮子哄奉出來的?”侯卿塵微微側頭，抱臂道，“秋收在即，也意味著家衙門要開始收稅，賦稅大戶皆在今日這宴席里，苗刃齊頭頂的烏紗帽能不能戴穩就看他們的了。”

“侯兄長早已想到這一點。”染挪了個位置，以便讓鄧媳婦兒和寧梧幫再理一理儀容。

侯卿塵瞟了眼始終沒有吭聲的隋，低聲笑了笑：“是在來的路上才捋清這層關系。前兒從水生那里看過建造侯府時，錦縣各大戶的出資名單，房員外、夏員外他們不都在上面嘛。”

隋略略頷首，長指挲著薄，說：“也好，今兒一試便知，他們對侯府的抵和厭惡到底有多深。”他下意識地回首，很擔心染一會兒會遭到那些人的白眼或是刁難。

“哪有絕對的敵人?”染將帷幕挑開一線，“只有絕對的利益。待連本帶息還了他們銀子，他們對侯府自當另眼相看。”

“這明明……”隋的余只掃到那一抹朱，須臾，染又退回拱廂里。

染知道隋又要說，這明明是他該出來做的事，如今又轉嫁到上。一天天的哪來那麼多愧疚呢？這不是特殊況麼，待以后他行自由了，他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老在乎這一時半刻的做什麼?

“哎呀，王夫人怎麼還沒有到?不若我自己先進去吧。”染故意打岔兒，“老待在這里怪無聊的，打老遠便聞到花兒香，進去賞賞花兒也不錯呀。”

隋把余下的話咽了回去，他下車，又替染開帷幕，就算被易了容，也難掩他眸里散發出來的芒。

“夫人，慢些下車。”隋勾了勾角，欠道。

侯卿塵和水生立馬幫忙搬下馬凳，鄧媳婦兒和寧梧也迅速跳下馬車。

染搭著寧梧的手緩緩走下馬車，水眸睇像一旁的隋，嫣然一笑：“你這個小廝不安生，隨便抬頭直視主子，回頭我得讓侯爺你兩鞭子。”

眾人憋著笑，隋忙地伏低做小，道：“夫人息怒，小的再不敢了。”

“你不知道侯爺的厲害吧？”染笑瞇瞇地說，“侯爺是能手從來不吵吵，脾氣大得很。”

染不給隋再言語的機會，回過頭來說與侯卿塵：“你們進不了院，便在外好生待著吧。有寧梧和鄧家的在我邊不會有事。”臨了，又俏皮地沖隋道：“在外不許惹事哦！”

染搖曳走遠，隋真恨不得把扯回來，有這麼撥人的嗎？等今天回府的，自己非得好好收拾一頓不可。

侯卿塵走到隋跟前，喟地道：“阿，我也不曾想到，你與這位家姑娘如此有緣。”

“慣的！”隋道，“都是我給慣的，讓那小獠牙、小爪子全出來了。”

“哦?是嗎？”侯卿塵揶揄道，“阿好像很被那小獠牙、小爪子傷呀？”

隋俯首，耳子通紅，“塵哥……”

侯卿塵見好就收，立馬調轉話頭，說：“阿放心，夫人這麼機智聰慧，哪里能被人欺負了去?你就燒高香，不要欺負別人就不錯了。”

隋眸一立，覺得侯卿塵在開玩笑，登時不樂意地道：“我娘子是個多弱的姑娘，連個石鎖都提不起來。塵哥，我是真擔心挨欺負。你不知道笨，了委屈只會地哭……”

侯卿塵半點都聽不下去了，隋里那人跟他看到的染是一個人嗎?染還弱？還笨?這真是他來到侯府以后聽到的最大笑話。

“阿，你這是人眼里出西施。”侯卿塵低首苦笑，“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樣一面。”

“我怎麼了？”隋不以為然，一本正經地道，“我又沒扯謊，我是真擔心，不然我能跟來嘛？真恨不得馬上公之于眾，我這雙早已痊愈。”

隋也就能在侯卿塵面前這麼吐真言了，在旁人跟前，他絕不會這麼言語。侯卿塵心里也明白，隋是真的把他當昔日的兄長看待。

“你這……”

“是醫治好的。”

“花了多久?怎麼站起來的？”

“如同嬰兒學走路……”

隋想起那些染陪他一點點站起來的記憶。他的眼眸幽幽眺向朱墻里端，那橫支出來的綠蔭，讓他想到希。所有的希，都是帶給他的。

寧梧遞給門仆請帖，那小廝左右瞧了瞧，又用疑的目打量眼前這位小夫人，到底放了行。在們前后走進來的賓客，門仆們早就認識，甚至還沒有下馬車，他們便早早撲了過去。只有染主仆三人，是被攔下來仔細盤查一遍。

但門仆這態度，染已覺得不錯，至在驗過份后還是禮貌放行，沒有狗眼看人低的架勢。

們進了門，沿一條鵝卵石鋪路的蜿蜒長道漫步前行。長道兩旁花朵綻放，雖沒有春日那般滴艷麗，卻自有秋日的一派傲骨在其中。

染走到一片黃花下，附嗅了嗅，笑道：“跟咱們府里的種類好似不同。”

鄧媳婦兒在旁咂舌，低聲說：“沒咱府上的漂亮。”

“確實沒咱們府里開的好看。”寧梧附和道。

染心說，侯府里的花草基本上都是從隨空間里弄出來的，長勢不好才怪。不過這房家不顯山不水的，居然能有這樣一座花園大宅，倒是讓興趣得很。

“房家是?”染低了聲音，自們邊往來的賓客已開始多起來。

一個年約廿五上下的婦人從旁邊走過來，穿一件槐黃云羅對襟兒衫，下襯銀緞曳地，頭戴寶釵，耳墜寶石，把長得并不算太的長臉點綴的華貴至極。

斂衽下拜，恭順道：“妾乃房家大爺妻室吳氏，見過建晟侯夫人。”

染仔細想了想，似乎沒有見過這子，那對方是怎麼認得自己的呢？稍稍頷首還了半禮，粲然笑道：“吳夫人。”

“侯爺夫人能來寒舍，真是我房家三生有幸。”吳夫人舉止大方，親切地說，“您不認得妾，妾卻認得您。”

染微微一振，示意繼續說下去。吳夫人欠道：“妾的娘家大姐和知縣夫人是閨中好友，妾算是知縣夫人看著長大的。前段時日，您去知縣府邸，恰那日我與大姐也在府中。我們恐沖撞了夫人，便躲在廂房里沒有出來。妾也是個淘氣的，挨著門往外探了半日，終于睹見侯爺夫人的芳姿。”

“原是如此。”染自然地同一起往府中正堂花廳里走去，“既這麼說，王夫人在中間傳的那張帖子，便是吳夫人下給我的了？”

“正是。”

“怎地不見王夫人影?”

“妾也納悶呢，講好了早早的來，到了這會子卻還沒有到。待一會開席，侯爺夫人定要替妾罰姐姐兩杯。”

染納罕，這吳夫人既然知道的份，怎麼還跟畢恭畢敬的？難不建晟侯的威嚴尚在?

不能夠啊，隋那英雄偉績早昨日黃花。以他們侯府如今展現出來的狀態，有啥讓外人圖的呢？難道不應該鼻孔朝天兌自己一頓嗎？當初建造侯府，房家可是拿了大頭的。

染在來之前，對這些大戶家里做了大致了解。比如這房家，幾乎壟斷了整個錦縣的酒水行市。不管大酒樓還是小酒肆，就沒有不進購他們家酒水的。房家不僅自釀自銷，而且還在外地收購別樣酒水，拿到錦縣上來賣，確實是殷實之家。

染含笑著，已和吳夫人走進正堂花廳。原來堂客們大部分已到此。們見了吳夫人，紛紛起行禮，卻對染視若無睹。眾人很快將吳夫人圍在中間噓寒問暖，竟把染出來老遠。

吳夫人著去尋染，卻不抵這些眷來的“熱”。鄧媳婦兒和寧梧在旁護住染，擔心再被撞倒了。寧梧子，在護染的時候沒注意到旁人，不慎踩到一個婦人的鞋面上。

那婦人瞬間耷拉下臉子，橫著脖子罵道：“不長眼睛的賤蹄子，知道我這攢珠緞鞋有多貴嗎？這緞面滿錦縣舉著銀子都買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