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隼歸來，定是顧白自雒都傳回了消息。

隋推開半扇窗子，那看似兇猛的畜生，竟乖順地落到他臂彎上，像極了久日未見的老友。他從它上出信箋，細細閱讀起來。

染收好匕首，悄然來至隋旁。頃，他余微掃，抬手將信箋遞到染手里，赸笑說：“喜憂參半。”

顧白是在東野使團面圣以后，將這份書信傳送出來的。他不清楚隋和東野之間的淵源，但東野使團畢竟是從錦縣這邊而去，顧白自會多留意幾分。

今歲，東野使團不僅比往年晚不天抵達雒都，連貢也比往年了些。盡管東野使團一再強調，他們納貢之與以往無二樣，可雒都這邊在清點時，已自剔除一部分質量不好、濫竽充數的貨。

這樣算下來，東野今年上繳北黎的貢只有去歲的七八。

東野使團是羊虎口，在北黎王朝中心里，怎敢與對方據理力爭？退一步說，就算他們回到東野境，面對較他們強大的北黎，亦不敢隨意反抗。

仗勢欺人算什麼，沒有指鹿為馬已屬“開恩”。

按說藩屬國給宗主國納貢，宗主國都會給予藩屬國更多的賞賜才是。

然而北黎履行的一直不好，早些年尚且勉強應付。自從和西祁持續開戰三五年后，國力疲，國庫空虛，加之這二年新舊皇帝更迭，雒都訌、耗嚴重，給東野的回賞簡直能用鐵公來形容。

老話說的好，破船還有三千釘，北黎再怎麼不濟，也比東野強出許多。

估凌恬兒此行，定能被北黎王朝卓越的一面和惡劣的一面雙雙吊打。

顧白在信中簡短形容了下東野使團的境遇，接下來的話才耐人尋味。

染來回合計，說：“劍璽帝竟然問東野使團，有沒有與咱們打過道？”

“劍璽帝年歲尚小，許是一時沒把持住。只是他這麼一問，立馬從朝堂上傳出來，我這個廢人的名字又得在雒都那幫人耳朵里響幾次。”

水生和郭林后趕進西正房來，那鷹隼便被隋送到郭林肩頭。

鄧媳婦兒扯了把寧梧，示意隨自己退下去，主子們要商議要事。

寧梧眼神卻盯在那鷹隼上，郭林著它的羽，示意寧梧可以上前一。寧梧當真走過去，一手在它翅膀上，它居然沒有啄。

隋言笑：“你帶它出去吧，看看能不能降伏住它？”

寧梧罕見地大笑起來，差不多是抱著這只鷹隼跑出霸下洲。

“曹太后想要調教出一個聽話懂事的傀儡皇帝，得花上不時間。這劍璽帝……”染把信箋遞給水生、郭林二人，“侯爺，你以前認得他麼？”

隋搖搖頭，如實地說：“他父親老肅王是合隆帝的庶弟，不幸早世，只留下這麼一點脈。當初元靖帝在世時就是瞧他可憐，才讓他早早承襲王位，本打算在他弱冠之后再派往封地去。這樣一位旁支小王爺怎麼可能會想到，有一日皇位能砸到自己頭上？”

“這就有意思了。尊稱的父親不是父親，母親更不是母親。凡事還都得以這位母親的話為準則，十多歲的年紀，正是男孩兒叛逆的時候。”染哂笑，眈向隋，“這麼說，對你有恩的那位老太監許有德能被重新重用，便不足為奇。劍璽帝應該比元靖帝有野心。”

“于咱們而言可不是啥好事。”水生拿著信箋蹲到銅火盆旁，沿著炭火上方稍微抖了抖，火苗已倏地躥起來，須臾，信箋已化為灰燼。

“許公公不是多的人，他不會冒然在皇帝面前提起侯爺。”水生皺起眉頭，“所以劍璽帝為何要在東野使團面前提起侯爺？是誰在劍璽帝面前告發侯爺什麼了？還是東野使團在錦縣上的遭遇被出去？”

這些疑云，正是上一次隋給顧白的回信所托。究竟是曹氏一族、戶部尚書李樹元還是漠州鐵騎統領宇文戟，又或者是其他勢力在盯隋，到目前依舊沒法子確定下來。

想來這也是顧白遲遲沒有回信的原因，他打探不到更深的幕。

“東野人不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所以他們回答的很干脆，說不認得、更沒見過建晟侯。”染接過話頭，“那麼問題大抵還出在北黎這邊。究竟是劍璽帝隨口問之，還是這背后暗喻著什麼，我們不得而知。”

染花費不心思，就是不想讓“錦縣”、“建晟侯”、“隋”這樣的字眼兒頻頻出現在北黎朝堂之上。

建晟侯府已過了想要朝廷重視的時候，曾經想要，北黎朝廷卻棄之如敝履，連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沒給，便決絕地斷掉隋的封賞。任他一個殘廢，自生自滅。

當下建晟侯府需要被朝廷“忘”，只有被忘才能變得安全，才能在背地里搞作，慢慢自我發展壯大起來。

費盡周折，最后破功的竟是北黎新帝。

“顧將軍的意思是此事可疑，但沒什麼實質作，暫先給咱們提個醒兒。”隋自諷，“就算被提起，都沒說補給我一點封賞。說不定新帝跟其他人一樣，只是納悶，我怎麼還沒有去死。”

四人對視苦笑一遭，信上其他容便輕松一點。

宇文戟手底下鬧事幾人來雒都溜了一圈，該罰俸的罰俸，該斥責的斥責，最后結果，是大家安然無恙回到漠州去。之后再沒傳出鬧事消息，經此教訓，以后宇文戟或能和底下將士理好關系。

隋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屬于他的黃金時代終究隕落下去，漠州鐵騎里再沒有他的一席之地。新統領取代了他，由他一手打造出來的西北邊軍，就這樣與自己劃清界限。

他現在就是一個廢人，就算殘廢雙已治愈，他還得繼續裝廢人。想要翻，想要奪回尊嚴，還有很長很長一段路要走。

不過信箋上的最后一件事，卻讓大家很意外，顧白要給隋送人了。

是兩個在雒都里犯了事的低級軍，上面派系斗爭，結果卻抓他們倆出來頂罪。顧白這個人很惜才，就如同他看待隋，覺得他們這樣的人被朝廷拋棄或殺掉很可惜。是以他在暗中，拿死囚的尸首把二人掉包解救出來。

“范星舒，安睿。”郭林仔細回憶這二人姓名，“屬下知道安睿這個人。”

“細講。”隋負手，冷靜道。

“雒都軍一分為四，分別是顧白統領的龍獅營、黃時越統領的鐵狼營和傅青野統領的虎嘯營，除此之外還有管轄北黎皇宮的司堯。這四大將皆歸屬在軍統帥曹宗遠手下。”

“曹宗遠？”

聽了大半日，染可算知道一個人名。這名字悉，這是小炮灰，也就是現在名義上的舅父，嫡母同父異母的兄弟。

“曹宗遠這人帶兵打仗不行，軍事謀略也不行，要不是姓曹，他能坐到這個位置上？”

“夫人說得極是。”郭林略略欠，“可他最擅長搞明爭暗斗，四力量此消彼長，誰親近曹家，誰心向皇室，誰有自己的小九九，他擺弄得特明白。顧將軍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將自己鋒芒收斂，向世人展示出一副油膩模樣。”

“所以這安睿絕不是顧將軍的人？他不會讓自己手下遭此冤屈？”

“安睿是鐵狼營的，我和他在雒都時見過幾面。當初侯爺住在雒都侯府，此人隨黃時越來侯府探過侯爺。那時他只是一名侍衛，跟咱侯府家將發生點小，所以我對他有點印象。”

“看來又是個脾氣不好的。”染轉向隋，“這二人，你要麼？”

“要。”隋單手支頤，“已經死過一次的人，至可靠。份使然，他們不可能去告發我們，而且都是軍人出，管怎麼也能為郭林的幫手。”

“侯爺既決定，就讓水生給顧將軍回信吧。最好讓他們在春種那幾日過來，不會過分引起外界注意。”

水生依言照做，次日，另一只鷹隼從建晟侯府飛往雒都。

接著元旦來臨，除去在延邊街那邊的蕓兒和金生，大家都聚集在侯府里過年。

吃過盛的年夜飯，一眾人皆跑到庭院里放炮竹。

染倚在門框旁，想起去年這時候，他們連口都吃不上。隋了大家的寶兒，寧梧子那樣冷，也愿意把小家伙摟在懷中。整個庭院里，屬隋的歡笑聲最響亮。

“我不冷。”染回首，以為是鄧媳婦兒幫披氅，看到的卻是隋那張俊朗的臉。

“鄧家的在后院廚房包餃子呢。”隋眸微挑，“你是不是不會？”

“是啊~”染抱臂說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以前蕓兒就不讓我靠近灶臺。”

“想蕓姐兒了？”

“想啊，我惦記這兩日去延邊街一趟。”

隋替了帶，“走吧，推我去廚房。”

“你要干啥？”

“給你包餃子吃。”

染訝然脧向他，覺得無法想象，“你還會包餃子？”

隋已坐回椅上，朝勾勾手指頭，“發覺你夫君的長還多吧？”

“哼~我知道，你哪都長，滿意了吧？”染繞到椅后側，推他往霸下洲外走去。

甫一出門，就看到郭林那麼健碩的格自眼前飛出去，然后“砰”地一聲摔倒在地，痛得他呲牙咧狠狠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