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康鎮帶領一眾人馬在亥時初去往朝暉街那端。而凌恬兒也責令翁徒和鄂倫率領一小扈從在后尾隨。看似平靜的錦縣城中,已悄然拉開一場大戲的序幕。
染暫歇息的客房,被安置在凌恬兒房間的另一側間壁。主仆三人警覺守在門窗后面,聽著驛館里外傳來的陣陣腳步聲后,方確系雙方皆開始行起來。
“夫人,你自己待在驛館里很危險。”
寧梧抬起一條架在椅子上,作麻利地翻開袴兒,里面竟藏著一把小匕首。
染恍恍然,要是寧梧早了以怨報德的心,早就死上十次八次了。若說上一次染冒險帶寧梧出府打探盛州大案詳,讓寧梧對建晟侯府取得徹底信任,那麼這一次,就是染對寧梧放下所有的戒心。
“夫人拿穩了!”寧梧將匕首呈到面前,“防。”
“我?”染尷尬地笑了笑,知道不是推辭扭的時候,遂著頭皮攥回掌心里。
“夫人你要記得,不管是誰,他只要暴出想要害你的舉,不要考慮后果,直接刺過去。你的機會只有一次,不是他死就是你亡。”寧梧握住染拿匕首的手,帶著反復比劃兩次,“就這樣,要狠,要準,知道麼?”
水生在側咳嗦兩聲,擔憂地說:“寧梧,你這是不是太為難夫人?哪里提過這些刃?不然還是你留下來看護安危,我一個人去……”
“不!”染頓時急了,“是有兩個人靴子太干凈,倘或其中一人行便罷,要是兩個人都有行,你們必須一人盯死一個,給我死磕到底,不見兔子不撒鷹!侯府里的人出不來,現下只有咱們仨在外面,不要顧慮我,我能保護好自己!”
“要是夫人有什麼三長兩短,回侯府后我可怎麼跟侯爺代?”
“你個大男人婆婆媽媽做什麼?”寧梧一拳敲在水生肩頭,干脆地道,“險中求勝,必須這麼做。這驛館里敢傷夫人的只有那個凌恬兒,但要是真敢夫人一汗,腦子就是真的有病。”
水生和染不解地瞅向寧梧,這話是什麼意思?
寧梧喟,眼前二人都是百伶百俐的人,分析起正經事來毫不含糊,偏在這種簡單的問題上犯了傻。
凌恬兒既然看中隋,先拋開兩國之間的重重障礙,單說男之。應該了然隋對染這正頭娘子是什麼態度。狡猾的人會在背后使招兒,博得男子的憐,蠢笨的人才會在明面上大手腳。
不管染是傷還是死,只要跟凌恬兒沾了邊,隋就不會原諒,更別說接這份。
“你們快去吧,我在這里靜候佳音。”染強笑,抬臂往外催攆二人,“記得,我要你們活著回來,咱們得一起回侯府,家里人都在等咱們呢。”
水生對這種囑托已習以為常,自來到錦縣后,染待他們一直就是這個態度。倒是寧梧有些容,眼角驀地潤了,一個殺手聽到主家說,要活著回來,要帶回家。生命的前二十年里,從沒有人對說過這種溫馨的話。
二人躬叉手,欠退出房中,須臾,這陌生的房間變得更加靜寂。
染獨坐桌幾前,燭倒映出半個影子。心里覺得空落落的,要是隋此刻在邊就好了。以前不覺得怎麼樣,或許是日日都蝸居在侯府里,想見隋時,他就在自己眼前。如今走出侯府,邊卻沒有了那個跟吹胡子瞪眼、像豹子一樣咆哮的男人。
思及此,染起站立到窗邊,向外面那扁扁的上弦月,原來有隋在后的時候,才敢肆無忌憚地放手做事,那是心里有底,背后一直有隋接著自己。
那種說不出來的安全,到底是什麼時候形的呢?這覺真奇妙!
染對東野使團被打劫這事兒的所有判斷和猜想,并沒有多把握。可不引蛇出,那真兇又怎麼能出馬腳?
這點事兒怎能打垮建晟侯府?絕不能夠!
府院后面那一百多畝田地還等著來年開春去種呢!家里還有大需要養,的三家店鋪本兒還沒收回來,一定得把這個難關闖過去。
和朝暉街反方向的邊境集市周遭,在黑暗的籠罩下更像座鬼城。空的集市里,平地刮起了凜冽的旋風。
一間不起眼的小貨棧門前,突然傳來敲門聲,須臾,木門“吱嘎”地打開,自里面發出微弱的燭來。
“你怎麼來了?”貨棧,一個北黎小商販裝扮之人,驚訝地質問,“后面有沒有尾?”
“朝暉街那邊大張旗鼓的是怎麼回事?二爺到底有沒有逃走?”一個腳踩干凈靴子的扈從進貨棧里,“驛館那邊大隊人馬全涌向朝暉街,我哪能坐得住?”
“風聲這樣,我們是逃不會去了。”小商販無奈地道,回指了指后那堆積如山的貨,“有一只海東青死了,這地方本藏不住。二爺那晚連夜翻過大興山,按說現在應該已回到赤虎邑。”
“我當初就說太過危險,你們偏是不聽。建晟侯府那娘們兒愣是把隋摘得干干凈凈,現在還把小郡主看在眼皮子底下。二爺不了解小郡主那脾氣?這事兒要是跟隋沒關系還好說,你們還非把隋拉下水。”
“擱這兒廢話,咱們做都做了!你、我,后院那一票人,誰都跑不掉!不對,你剛才說大隊伍都過朝暉街那邊搜人去了,那你……”
“我今兒晚不當值。”扈從怨聲說道,“你這里遲早要被查到。錦縣各大城門皆封,邊境關卡全是放哨的士兵,好不容易有個大興山是盲區,現在又被那該死的康鎮派重兵把守。”
“你們二爺他死了。”一個幽幽的聲音自房梁上傳下來,屋中二人嚇得魂兒差點都丟了。
“什麼人在裝神弄鬼!”二人飛速提起手中刃,往房梁上去。
一襲矯健影從高掠下來,向其中一人手中擲了個東西。扈從還以為是暗,差點將其打飛。
“是不是你們二爺上的東西?”那人站在背里,調笑問道,“你們可要瞧仔細些。”
二人反復傳看,這東西豈不是主家常戴再拇指上的扳指?東野男子好騎馬箭,這扳指在拉弓時,很容易磨損得嚴重。而他們主家由于甚活,扳指始終如新。他這枚金貴得很,跟隨他的人都知道。
“你殺了狄格?活得不耐煩了啊!”小商販憤怒地道,“看我們不替二爺報仇!”
說著,小商販已抄刀往那人面前砍去,扈從卻在后一把揪住他,道:“你冷靜!”
那人抱臂哂笑,說:“還算有個明白人。”
“狄格死在何?”
“翻越大興山時,他不慎摔落下去跌到腦子,當場死了。”那人敘說道,“跟隨二爺的幾個扈從,不是被康將軍所殺,就是被他逮了回去。要不然那朝暉街的消息是怎麼來的?”
“可朝暉街那邊什麼都沒有啊?這里才是窩藏貢的地點!”扈從急,一下子說禿嚕了,“你,你到底是誰?”
那人自暗中緩緩走出來,笑彌彌地道:“羅塔,咱們好久不見啊~”
“金,金生?”
小商販懵然地看向他二人,“你們認識?”
“何止是認識,我們可是老相識了!”金生又往前走近些,“你隨羅布來過多次建晟侯府?那大興山上的路,你們比我們都要悉,我們府院里面的構造,你也悉得很呀!”
“你胡說些什麼?”羅塔企圖否認,“莫名其妙。”
“狄格已死,沒人可為你們扛事,我來是幫你們的。”金生指了指門外,“你們早被人盯上,我若猜的沒錯,最多一炷香的時間,你們就會被北黎邊軍團團包圍。”
“用不上一炷香了。”
水生和寧梧自后門闖進來,金生見了他二人垂頭笑笑,他能找尋到這里是隋所派,金生和寧梧能跟到這里定是染所指。
“后院一共八人,已全被我們捆住,跟我們合作,才是你們唯一的出路。”寧梧把一淋淋的斷指往桌幾上一放,“后院那胖子不老實,這是他的。”
“你們究竟想怎樣?”羅塔和小商販都已了陣腳,“到底要我們怎麼做?”
水生同金生甚久未見,先與他默契地點點頭,才笑道:“狄格已死,你們把罪責推到他上便是,只說是他威脅你們做的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要把你們小郡主和我們侯爺老早相識的事實講出來。往建晟侯府里藏東西,就是順道為之,想把禍水引到我們北黎人頭上。”
“這是你們郡主最想看到的結果,對吧?貢沒損失多,北黎這邊繳獲后如數歸還給東野使團,讓你們明日順利出發。”金生順著水生的意思,繼續勸道。
“郡主不會饒了我們。”
“是你們自己良心發現,主把貢還回去,你們郡主會從輕發落。要不然這件事東野沒法子收場,捅到雒都那邊定會降罪下來,東野將面臨怎樣的境?你們照做,我家夫人自能說服北黎這邊,將此事徹底封鎖住消息。”
“你們夫人當真能做到?”羅塔已了心思,“莫不要誆我們。”
“我家夫人有沒有這個本事,你們這兩日看不見麼?瞎麼?”寧梧大步走至門前,“康將軍已帶人過來,你們想清楚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