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恬兒長這麼大，臉皮兒還沒有被別人這麼拍打過，染手勁兒雖輕，侮辱分卻極強。揪住染襟兒的手稍微一松，嚨里似有話咽了回去。

染讓凌恬兒這麼提溜著也不好，早沒了還手力氣，哪怕現在給在犄角旮旯里鋪張破席子，都能立馬倒頭睡下。

然則染不能倒下，事還遠遠沒有結束。

“郡主搖了？”笑意忽深，啟說，“你們東野究竟是想拉攏隋，還是想把他拱手送回北黎？”

凌恬兒扯著染向后側一甩，力道之大，差點把摔個趔趄。染一把按住桌幾，才勉強站穩腳跟，心說，待這次事解決后，非得讓寧梧教自己功夫不可。反了這又高又壯的凌恬兒，真以為是弱到不能自理的子？

染了把椅索坐下，好整以暇地說：“先回答我，這事兒究竟是不是你們監守自盜？”

“不是！”凌恬兒沒好氣地回道，又繞著屋子里的門窗走上一圈，警惕不減，對北黎有明顯的敵對心理。

“我們是吃飽了撐得嗎？染，我拜托你好好想想，此次境北黎，我們已晚了許多天，要是在歲末之前趕不到雒都，你覺得劍璽帝會不會大發雷霆？我們東野能有好果子吃嗎？”

以前凌恬兒對北黎的仇視，大多來自于父親、國師，以及邊眾人的講述，可這一次不同，盡管只出一道邊境，心態卻全然不一樣了。尤其從昨晚事發開始，才明白隔岸觀火和臨其境之間到底有何區別。

“既如此你給我說說，是什麼樣的劫匪，那麼確定你們的行車路線？圍堵的那麼準？最奇怪的是，為何你們人員傷亡這麼小？我聽說你了輕傷？在哪兒呢？我都沒有瞧出來。”

“死了兩個人傷亡小？”

“來了多人？”染驀地拍響桌面，厲聲質問，“講實話！”

凌恬兒子一凜，不滿地白了染一眼，回想起昨晚的細枝末節。

“到底多人？”

染故意提高了聲調，害得守在外面的眾人紛紛趴到門前，追問里面各自主子到底發生了什麼意外。

“沒什麼，你們在外候著便是。”凌恬兒將松針等人打發走，轉睨向染，“他們大約有二十來人吧，因為是黑天，沒怎麼瞧清楚他們裝扮如何，橫豎都是夜行之類的。”

“他們用的什麼武？打劫時候專挑什麼搶的？”染坐在椅上緩過勁兒來，又為自己倒盞已快涼的茶，“凌恬兒，你知道我在確認什麼，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你到底什麼意思？”凌恬兒快要被染繞暈了，“你們北黎人心思就是多！”

“好。”染活活手腳，抬眸哂笑，“讓我替你說。昨晚打劫你們的那些人，用的武多半是彎刀吧？就像是羅布、兩位將所佩在腰側的那種。或許你真沒留心，但經我這麼一提醒，你已然想到。”

凌恬兒仍想繼續掩飾，口齒里不咸不淡地“切”了一聲。

“不信？我們可以讓傷或者死亡的扈從接仵作驗傷，看他們到底是被何種兵所傷。”染端詳凌恬兒周，“跟苗大人康將軍他們通稟時，你們夸大分了吧？你和翁徒本沒傷。依我判斷，你們損失的只有貢，人員……兩條人命是人命不假，可總上來說沒多大損失。”

“如果打劫的是北黎人，你覺得你們可能這麼輕易回到錦縣里來？不才，前些日子我也被流寇打劫了一回，嘖~”染了被陸榮架過刀刃的脖頸，“我差點就死了呢。”

“那你怎麼沒死？”

凌恬兒口而出，越來越覺得看低了染，以前怎麼沒發現有這等心思？

“我福大命大。”染言笑晏晏，“說正經的，凌恬兒，我剛才說的這些對不對？”

凌恬兒抱臂撇過頭，不愿地承認：“對。”

“那麼那些歹人能輕而易舉劫走皮子、藥材、活著的海東青，只能證明他們對你們使團部很了解。”

“你有什麼證據？”

“我沒有證據，要你自己判斷。他們怎麼翻找地那麼準，猛鷹多珍貴，應是你們這一路最寶貝的東西。竟然被對方輕易劫走，還要我再怎麼明說？”

染乘勝追擊，把真兇是怎樣嫁禍建晟侯府的，說與凌恬兒知曉。直到這時，凌恬兒才不得不承認，染判斷的方向很有說服力。

“那不屬于我們建晟侯府的馬嚼子，我估現在已呈到苗知縣手里，到底是不是你們東野產，很快就能水落石出。還有留在我們建晟侯府墻垛子上的腳印，以及他們翻越的位置，凌恬兒，你該知道你們鬼是誰了吧？”

“你真是巧舌如簧，這張還有顛倒是非的本領。真該……割下來！”

“你這麼毒，當心以后被反噬。子颯爽一點、豪一點很好，但驕縱過了頭，就惹人生厭了。”

染見凌恬兒已大陣腳，不停地在屋中踱來踱去，要考慮的因素實在太多。

倘或是東野人所為，那麼會是誰干的呢？絕不可能是凌澈，凌澈雖對北黎“有二心”，可他知道當下不是反擊的時候，他需繼續臥薪嘗膽，直到東野國力足夠強大，足夠和北黎一決雌雄時，才會撕開弱小面，出已長好的兇猛獠牙。

為了湊齊給北黎的貢，凌澈力排眾議，不惜犧牲掉各大族帳和底下百姓的利益。東野朝廷上有多權臣反對？一些主戰派恨不得要在朝堂上撞柱子死諫。

別人不理解凌澈，凌恬兒卻很理解，他知道父親正在飽著什麼。是以，凌澈此番派帶團來北黎，是非常想做出點績給父親瞧瞧。可才過去一日，事已糟糕到這個地步。

昨晚事發以后，翁徒便提議，反正打劫這事發生在北黎地界上，他們干脆就把責任全部推到北黎上，想借此敲打敲打北黎。翁徒這麼思量沒有錯，他的出發點是為了東野。壞就壞在，他們才折回錦縣驛不久就聽到風聲，道這件事很有可能跟北黎建晟侯有關。

隋不是別人，是凌恬兒思慕甚久、求而不得之人，更是父親想要招回到東野的人杰。

凌恬兒不相信隋會染指此事，他絕不是那種小人。可翁徒不了解，兩個將更不了解，唯一了解的只有羅布。

羅布？？

凌恬兒倏地挑眉，驚詫地盯著染……

“東野國主派你帶使團來訪北黎，目的是要歷練你吧？千里之路才邁出第一步，就要讓你父親失了麼？錦縣都過不去，前方那麼遠的路你該怎麼走？就算有人為你保駕護航，待你到了雒都以后方能會，路途上的艱辛算個屁，兩國之間的較量才剛拉開序幕。”

染繼續敲打凌恬兒，必須將凌恬兒說服，在把事來龍去脈搞清楚的前提下，還要把建晟侯府摘得干干凈凈，不能讓苗刃齊康鎮他們知道，隋和東野國暗地里相通過。

“差點忘了，你是從雒都走出來的大戶小姐，是曹太后的外甥，名門族啊~當然悉那些手段！”凌恬兒頗諷刺地道，染是什麼底細，凌澈早派人查清楚了。

染用帕子了邊，笑微微地說：“我權當你在夸獎我。”

“不可能是羅布，我了解他，他跟我自一起長大，沒理由這麼做。”

“那煩請小郡主好好查查羅布手下的那幾人，他們以往都去過我們建晟侯府，我猜定是他們其中一人出賣了你們。如今縣城城門已封，大興山、建晟侯府都有邊軍在把守，真兇應該還在錦縣里。”

“萬一他們已逃回東野那邊了呢？”

“或許吧，畢竟連各皮子都丟在大興山里了。不過海東青沒有找到，那些猛鷹舍得扔掉麼？即便扔掉，那麼多只在大興山里，不該一點蹤跡都尋不到。可要帶它們翻過大興山，不是件容易的事吧？我還是傾向于他們沒離開錦縣。”

且表這日的錦縣與以往沒甚麼不同，還于寒的冬季里。延邊街這地點偏僻，得到正午之后，才能在路上看到些行人。金生和蕓兒起來的較晚，因染給他們定下規矩，每日只開門半日即可，他們現有的稻子已所剩不多。

金生自盛州回來以后，在米鋪小憩幾日，便開始在自家米鋪和染的三家店鋪之間跑，爬滾打一個來月，將將清點兒路數。平日里常常和蕓兒倒苦水，覺得自己打架什麼的還湊合，如今假模假樣地做起營生，真真兒難為死他了。

“開門！買糧！”

一個小廝模樣的小后生向頭頂上方的那塊牌匾，上面寫著“桑梓米鋪”，沒有錯，這就是主家要他來的地方。他急急地拍打木門，卻被里面的人告知，還沒到開店時間。

小廝抬腳就往木門上踹，口里嚷道：“找你們常老板出來！”

金生聞聲，顧不得套上外，急吼吼地跑出來開門，外面正是建晟侯府來人。金生一把將他拖進店中，反手帶大門，“侯府出啥事兒了？”

“金哥兒快跟我走，侯爺代急任務，事關重大，來不及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