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臺的鬧劇很快就傳了出去, 附近的幾賭坊何曾看到這個屹立蕪州多年不倒的賭坊現在吃了這麼大的一個苦頭,聽聞一直在其中的莊家口中甚至都沒有剩下了幾顆好牙,就連說話都含糊不清。
不是沒有人想打探這個突然出現在蕪州的人到底是誰, 但是到打聽, 卻又都是得到了個搖頭的答案。
沒有人知曉這麼一行人到底是從何而來。
莊家面上都是淤青, 方才就被銀錁子打碎的牙現在更是沒有剩下幾顆,他忍著劇痛, 對著站在一旁呆若木的小廝道:“快……去把這個消息傳給大人去!”
小廝連連應聲, 趁著夜趕往了刺史府。
平康坊中不人都在暗暗瞧著這出鬧劇, 倒是有些好奇這最后到底是怎麼收場。
畢竟這位千金臺背后的主子,可不是這麼好糊弄過去的,況且高為人剛愎自用, 鷙狠毒,千金臺為他暗中牟利眾多,他不可能就這麼善罷甘心。
高從前就頗得先帝信任與寵, 更是背后還有上京城的一個頂級世家撐腰,現在有人砸了他的場子,多半是沒有個好下場。
旁人心中是這麼想的,但是面上也不敢表分毫, 只是在暗暗觀著。
平康坊還是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 只是在這其下, 又有暗流涌。
刺史府。
高的這刺史府不可謂不是華麗非常,兩側的抄手游廊上面都是描金的雕刻花樣,此時是夏日, 為了防止主子們出行覺得悶熱, 就連行道兩邊都配置了冰鑒。
管事的覷著小廝鼻青臉腫的模樣, 慢著調子道:“都這個點了, 大人已經在院中宿下了,趕明兒吧。”
小廝連連央求,“管事的,且去與大人通傳一聲,小的是千金臺里面干事的,這麼些年了,從來沒出過什麼岔子,今日卻突然有個人前來砸了場子,誰不知曉這蕪州上下都是咱們高大人管的地方,這人卻來這里鬧事,這不是擺明了不把咱們高大人放在眼里?”
小廝面上無一不疼,他勉強做出諂的笑,卻因為一牽扯到傷,就齜牙咧地疼。
“小的自然也知曉若是沒有事不應當打擾大人,但是今日這事……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了,管事的且就通融一番,與大人說道說道。”
管事的自然是知曉高平日里的脾氣,呵斥了幾聲,剛準備讓這個小廝滾遠點的時候,旁邊突然走過來一個侍從。
侍從手中拿著一幅畫卷,對著管事的道:“垣陵那邊傳來消息……沒瞧見,多半是已經離開了垣陵。”
管事的聽聞這話更為心煩意,哪里還管的上千金臺,皺著眉頭剛準備讓家丁著這個小廝走的時候——
小廝眼尖地瞧見了被人拿在手中的畫卷,忍不住失聲道:“這,這個人小的我見過!”
管事的手一抖,隨后探究地問道:“你見過?”
小廝連連點頭,又瞧了瞧那副畫卷,“沒錯,小的見過,就是今日在千金臺之中見過,就是,小的不可能認錯!”
管事的沉片刻,以目示意了一下侍從,然后附在侍從耳邊輕聲叮囑了幾句。
侍從得了令,很快就離去了。
高今日的確已經宿下了,他有數十位妾,雖然姿上乘的已經送往上京,但是能留下的也都是萬里挑一的人,此時若無骨的手輕輕替高著肩,溫聲問道:“大人今日是宿在妾這里嗎?”
高嗯了聲。
他話音剛落,門外就突然傳來叩門的聲音,侍從平靜無波地道:“大人,先前讓屬下找到的那個人,有線索了。”
高搜尋了畫卷上的人足有數日,卻始終都是一無所獲。
六皇子殿下近些天來心不虞,多半是因為新帝即位,前些時候還傳來書信問最近有沒有新的貨,高久久都沒找到合適的人選,剛巧這個時候瞧見了這幅畫卷。
無奈找了這麼多天都沒有毫線索,他心中焦慮,但是面上卻又沒有辦法顯分毫。
現在得知了突然有了消息,高頓時無心歇息,匆匆穿上往外走去。
在他邊的妾不敢有毫阻攔,手指順地垂下,跪坐于地面之上,雙手疊放于膝上。
六皇子此人喜怒無常,高為了討好他也是頗費了些心思,傅瑋此人心極高,都喜歡暗地里與自己的皇兄比較,無奈他各種天賦實在是平平,只唯獨后院之中環燕瘦,遠勝于東宮。
是以他也樂此不疲地于此道。
高走到前廳之中,才看到跪在地上,甚至不敢抬頭的小廝。
這個小廝樣子極為狼狽,上的衫都有些破破爛爛的,像是個破布袋子罩在上,一直看到高走進來,才終于有了主心骨一般地跪行上前,“還大人為我們做主!”
小廝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將今日千金臺之中的事講了個七七八八,因為口中含含糊糊的,所以其實聽得也不是很清楚。
高并沒有多興趣聽這些,只是手指上的玉扳指輕輕叩了下放在面前的畫卷,瞇著眼睛看向小廝道:“所以,你當真是見過?”
小廝連連點頭,“回大人,千真萬確,今日在千金臺中鬧事的,正是他們!”
他一邊說著一邊還磕頭跪地,“千金臺此時上下都是狼藉一片,還大人明鑒!”
高轉了轉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他已到中年,此時燈下思忖,眼皮上的褶皺都清晰可見。
他抬手輕微往后招了招,“去查。”
高的聲線很平,“現在人既然是在蕪州,那麼明日之前,本就要看到。”
他補充道:“若是晚了,你們應當知曉下場的。”
一旁的侍衛趕忙應是,不敢怠慢,趕領命而去。
*
回去的馬車之中,明楹還在回想著他方才懶倦說出口的話,看著不遠坐著的人時,很難不順著他的下頷往下看去。
傅懷硯一向都穿得極為穩妥,就連扣袢都扣得很,加之上時常帶著一些淡漠的意味,所以很有人將他與念這兩個字錯在一起。
旁人眼中的傅懷硯猶如醉玉頹山,又如琢如磨。
馬車之中寂靜無聲,此時只能聽到車轍聲轔轔。
明楹的視線從傅懷硯此時穿得一不茍的錦袍之上一晃而過,看到他腰間的白玉鞶帶,隨后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覺得實在是有些不妥,又生生移開視線,挑開自己這側的帳幔,往車窗之外看去。
時值夏日,但是晚風還是帶著些許的涼意,明楹原本耳廓之際帶著一點兒緋意,因為此時晚間的風,終于消退了一些。
傅懷硯聲音平靜無波,“杳杳在看什麼。”
他稍微頓了下,語氣中帶著些許的笑意,“……連燈都沒亮起的巷弄嗎?”
明楹這才回神,看到此時車窗外皆是黑燈瞎火,連一點兒亮都看不見,只能看到古樸的墻壁上斑斑的痕跡,帶著數年矗立于此的厚重氣息。
明楹雙手放在車窗邊沿,方才消退下去的緋意在這個時候卷土重來,甚至還遠比方才更甚。
小聲回道:“只是為了氣。”
傅懷硯慢條斯理地嗯了一聲,隨后突然道:“原來是這樣,孤還以為皇妹是在害怕。”
他這個時候反倒是打起了啞謎。
明楹并不喜歡這種全然被他掌控的局面,著車窗的手稍稍撤離,轉問道:“怕什……”
并不知曉自己后到底是什麼境況,誰知剛剛轉,就到了近在咫尺的檀香味。
傅懷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過來,手撐在馬車的車壁。
他量很高,此時起,明楹的鼻尖幾近到他的間突起。
從明楹的視角看去,能看到傅懷硯扣得一不茍的扣袢,甚至在這個時候還突然想起來,他上的扣袢很難解開。
此時車廂之中燈火不盛,止住發散的思緒,眼睫,然后就看到他的間突起上下了一下。
傅懷硯的聲音帶著些懶散,“嗯,現在不躲著孤了?”
剛巧在這個時候,車夫緩緩停下馬車,對著馬車的人恭敬道:“東家,到了。”
傅懷硯毫不其擾,明楹小幅度地推了下他的膛,輕聲提醒道:“……皇兄,已經到了。”
方才不到還好,此時到他,明楹幾近能覺到錦袍之下他的。
明楹怕他在馬車之中要做些什麼,連忙又提醒道:“若是我們遲遲不出去,旁人恐怕會……多想。”
傅懷硯似是唔了一聲,“那皇妹的意思是,不在馬車之中就可以?”
明楹沒想到他能這麼曲解自己的意思,抬眼看著他小聲道:“傅懷硯!”
大概是怕被旁人聽到,所以聲音得很輕,卻又帶著一點兒氣惱,好像是一只惱怒的貍奴,朝著人豎起爪子,卻又沒有當真落下去,只是虛張聲勢地抬起來。
想著以此來嚇退面前的人。
傅懷硯低著眼,看了一眼,間好像是被羽輕輕拂過了一下。
他怕當真把小姑娘惹氣惱了,沒有多說什麼,下了馬車,隨后站在馬車之下牽著明楹下來。
馬車穿行過小巷,往遠駛去。
這江南小院之中,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此時是夏日,明楹聽到遠蟬鳴之聲,也聽到巷弄遠傳來的喁喁細語,只是相隔得很遠,有些模糊。
傅懷硯松松垮垮地扣著的手腕,一直到了寢間門口,都還沒有松開的意思。
明楹小聲對他道:“皇兄今日也勞累了一日了,多半已經倦了,現在天已晚,不如早些就寢——”
話音還沒落下來,傅懷硯腕上就突然使了一點兒力氣。
明楹倏然落他的懷中,清楚地覺到從他上傳來的溫度。
“孤方才應允皇妹的還沒做到,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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